屡罚不止，无资质“黑老板”落
常州市武进区湟里镇，紧邻西太湖、长荡湖，水土丰茂，是远近闻名的水产养殖、花卉苗木基地。
自2012年起，风景如画的湟里镇周边开始充斥着一股股刺鼻的酸臭味，镇上的小河也常常浮出黑色的油渣。居民们纷纷向武进区环保局反映情况，“半夜里，臭味更重，开着窗能被硬生生呛醒！”
2013年4月，环保局执法人员来到湟里镇，沿漂浮着块块油污的小河走到上游，找到了污染的源头——这是一家专事废油回收的加工厂。
一入厂内，便看到堆积成山的黑色油性物质。这些东西称作含油滤渣，是精炼石油产品制造过程中产生的残渣，也是这个加工厂中最主要的“原材料”。
根据《国家危险废物名录》规定，含油滤渣属于危险废物，具有毒性、易燃性两种危险特性，只有持有《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的特定企业才有资质对其进行处理。
执法人员当即找来工厂负责人王青，进一步调查得知，王青的加工厂既没有危险废物处理资质，也没有向环保部门 批环境影响评价文件，更没有建设配套的大气污染及固体废物污染环境防治设施。厂内随意堆放了约1200吨的含油滤渣，其中约有100吨被直接放置在露天场地中，连一块遮雨布都没盖。
遇到雨雪天，含有油污的雨水就肆意流到附近河里，造成厂区及周边黑水四流，污秽不堪，恶臭浓浓。平日里，加工产生的废气又飘散在空气中，严重的污染使周边群众深受其害。
环保执法人员立即责令王青停止生产作业，并对王青进行了训诫，王青当即表示愿意接受处罚。
孰知此后，王青却与执法人员玩起了“躲猫猫”。执法人员前脚刚走，王青后脚就吩咐工人打开机器继续生产。2013年6月，武进区环保局出具了一份行政处罚决定书，责令王青立即停止废油回收加工项目的生产，并处罚人民币8万元，王青因此消停了三个月。10月，王青以为风头过去了就又开工了……
性质恶劣，危害后果严重，王青的行为已涉嫌犯罪。武进区环保局将王青涉嫌污染环境案件线索移送至武进区公安局。12月11日，王青在厂区内被抓获归案。2014年1月17日，武进区检察院以涉嫌污染环境罪将王青批准逮捕。
利欲熏心，行业潜规则践踏法纪
为何王青屡罚不止，公然藐视法纪？
疯狂生产的背后，必然有暴利驱动。经过司法机关的深挖细掘，行业“黑幕”渐渐被揭开。
34岁的王青是江苏宜兴人，曾因赌博、吸毒等行为受过两次行政处罚，2005年又因犯赌博罪、窝藏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2年。出狱后，王青在舅舅的石油制品厂里挂了个闲职，帮忙拉拉生意。
渐渐的，王青摸清了油品行业的门道，他了解到有人处理含油滤渣发了财，便也想分一杯羹。
根据我国《固体废物污染环境防治法》的规定，危险废物实施全过程管理，其产生后的收集、运输、贮存、循环、利用、无害化处理都有严格的监管制度，需要进行申 登记、填写转移联单等必要程序，而《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是这些程序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炼油企业如果按规定将生产废物含油滤渣交有资质的企业处理，每吨的处置费要3600元，而交给没有资质的私人作坊处理不仅不用缴纳这部分费用，还可以收取每吨100－500元的“收购费”。从大额支出变为纯收入，许多炼油企业都“乐于”将含油滤渣交私人作坊处理。
这些私人作坊无资质、无环保措施，只是简单地将低价买来的含油滤渣经过压滤工序后，提炼出润滑油，再低价卖回给炼油企业。一出一进之间，双方均得暴利，惨遭污染的却是环境。
看着别人靠这个“生意”发了家，王青眼红不已。2008年起，王青在自家院子里开始接一些处置含油滤渣的散活。干了几年，王青觉得这样小打小闹的来钱太慢，一心想要“做大”。
翔宇制油公司是王青的老客户，年产含油滤渣高达上千吨，但每年只给王青极少量的“货”。王青几次找翔宇公司的生产厂长王悦商谈增加业务量的事，都被王悦推拒了。
原来，对于翔宇公司这样的危险废物生产大户，环保局一向严查重罚，王悦将极少量的含油滤渣给没有资质的王青处理尚可遮掩过去，数量再多就不敢冒险了。
王青明白自己的小作坊根本不可能办下来许可证，于是时常缠着王悦，不胜其烦的王悦给他指了条“明路”：“办不下来许可证，你可以借嘛，我只要有资质的公司在转移联单上盖个章应付环保局检查，货最终拉给谁处理，我们公司就不管了。”
一席话令王青醍醐灌顶，他开始“另辟蹊径”。
2012年临近春节，王青提着烟酒和螃蟹，去了小学同学章健的家里。章健是辉煌石化公司的实际负责人，王青瞄上的就是辉煌公司的危险废物处置资质。
推杯换盏间，两人达成了口头协议。王青联系好业务后，由章健以辉煌公司的名义和客户签订协议，辉煌公司处置少量危险废物，并开具转移联单应付检查，剩下的大部分危险废物由王青处理，每开具10吨危险废物的转移联单，王青再付给章健5000元“资质借用费”。
资质借到了，王青马不停蹄地找到王悦，一番讨价还价后约定：翔宇公司将所产含油滤渣无偿交由王青处置，王青将加工出的润滑油以4000元/吨的低价（市场价5000-6000元/吨）回卖给翔宇公司。
这是一个双赢的合作，翔宇公司节约了处置含油滤渣的成本，且可以低价收购成品油，王青则不需支付任何原料费用，加工废料从中赚取暴利。
2012年2月，王青、章健、王悦等人签署了《废油处置合同》。
有了“资质”，王青开始源源不断地从翔宇公司拉货，每个月拉回的含油滤渣少则三四十吨，多则百来吨，自家院子都堆不下了。
当年9月，王青在武进区湟里镇租下了一片场地，“生意”由此越做越大，招揽的客户也越来越多。
截至案发，王青的加工厂总共购置了危险废物含油滤渣共计2000余吨，加工厂每天产出润滑油六七百公斤，为王青带来了80余万元的暴利。
“双罚出击”，肇事者承担“双责”
王青一案立案后，武进区检察院提前介入该案，为公安机关调查取证提供意见。经公安、检察、环保等多部门协作，该案的犯罪证据一一完善。
面对确凿的证据，一直狡辩的王青这才认罪，“当地老百姓找过我很多次，我没理会，直到被抓起来才知道自己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
2014年8月6日，武进区检察院将王青、王悦、翔宇公司涉嫌环境污染一案诉至武进区法院。
9月9日，武进区法院作出一审判决：王青犯污染环境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并处罚金20万；王悦犯环境污染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并处罚金15万。翔宇公司犯环境污染罪，判处罚金50万元。三被告服判，未提出上诉。
污染行为虽已停止，但造成的损害亟待修复。根据江苏常环环境科技有限公司提交的《环境污染损害评估技术 告》，被污染环境和生态修复费用约为人民币283万余元。这笔高额的费用应由谁承担？如何承担？检察机关依法支持公益组织提起民事公益诉讼，对侵权者进行追责。
王青非法收购、处置危险废物，破坏环境，应当承担整治、修复被破坏环境的所有费用。辉煌公司将“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出借给王青使用，翔宇公司将危险废物交由无资质的王青处置，均属于共同侵权，应当对整治、修复环境的费用承担连带责任。
2014年9月12日，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环境修复赔偿金283.07万元、评估费用35.97万元由王青支付，辉煌公司、翔宇公司等被告对其承担连带责任。
截至2015年2月底，该案已执行到位150余万元，全部被划拨到常州市生态环境法律保护公益金专用账户，用于环境修复。修复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开展中。
在本案办理过程中，武进区检察院、法院、公安、环保局多次召开联席会议，就本案及其背后存在的行业问题进行讨论，形成了会议纪要。相关部门据此开展了油品行业整顿和专项检查行动，加大对环境污染事件的打击力度，还群众一片碧水蓝天。
（文中涉案人物均系化名）
原载：江苏省人民检察院主办《清风苑》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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