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在矿山（4）~井下，发生了犯人和工人的斗殴

我从天眼摔了下去，幸亏行人天眼是错位，我摔下两三米落在下面的小巷里。小巷下面是煤层，摔得我虽然屁股有点痛，但不太重。上面的副班长听到摔下的响声，问我怎么样。我回答说不要紧，休息了一下后，鼓起勇气再爬了上去。

副班长带我们又走了两个垱头，让我们自己出井回去。班里还未下班，他还要去带班。临走时对我们说：”第一次下井，明天你们会腰酸腿疼的。明天就再歇一歇，后天就正式排你们的工。”

我们又气喘吁吁地爬出井，出井时已是满天星斗。在矿灯里，我们看到每一个人身上、脸上都是黑黑的，沾满了煤灰。特别是脸上，只看到两个眼珠在动。难怪别人称煤矿工人为”煤黑子”，我心里自嘲地想。

还了矿灯后去澡堂洗澡。澡堂里一个五十多平方米的大水池子，里面盛着到时用锅炉蒸汽冲热的热水。每班至少有将近200人（包括下井的犯人）都在这一个池子里洗澡，其卫生状况可想而知。据说洗到最后，池子里的水都变成黑泥浆糊了。好在我们来得早，里面没几个人。洗澡最难的是洗眼睛，被煤灰侵染的黑眼圈半天也洗不干净，最后我也就不洗它了。

果如副班长所说，我们先天下班后都没觉得什么大事，第二天却都感到腰腿痛疼。特别是我，摔了屁股的尾椎骨痛得厉害，痛得只能侧身睡觉。我爬起来，挣扎着去卫生所拿了几张止痛膏药，还有吃的药。矿里工人拿的是日工资，就是将每月基本工资除以26天半，得出每天有多少工资。班里考勤，上一个班就有一个班的钱，下一个班的井有3角钱井下津贴，不上班就一分钱没有。反正不上班不用国家拿钱，我就多休息了一天。

休息两天后虽说身上还痛，但人好多了，我就开始上班。煤矿井下分大工小工，大工就是在垱头前面、用铁镐风镐负责挖掘的工人，都是力气大、经验丰富的老工人。小工就是在后面扒运煤炭、渣土的，我们新进矿的开始都做小工。

副班长知道我摔了，上班后开始两天安排我到大巷西侧清理渣石，就是将炮药崩下的石块搬进矿车再用电瓶车拉出去。大巷可以伸直腰，干活轻松一些。两天便安排我去小巷上班。

小巷支架是1.6米高，但经过山体的重压之后，变得只1.3米高了，有些地方甚至不足1米，像我这样1.8米的高个子根本无法伸直腰。小巷有的支架被压折了，一副摇摇欲坠要坍塌下来的样子，令人感到恐惧。我一进去就觉得气闷、害怕，但看到大家都没说什么，我也只能跟着干了。

小巷是在煤层里开掘。前面两个大工轮流用风镐掘挖，我们四个小工负责将采掘下的煤炭用拖箕拖运到溜煤天眼倒下。风镐一响，满巷道煤尘滚滚，呛得人连喉咙都是干糙糙的。一拖箕煤炭大约30多斤，垱头离溜煤天眼有30多米。我们拖着拖箕，躬着腰在低矮的巷道里拖着。遇到更低矮的地方，只能手脚并用地匍匐而行。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拖着煤吃力地爬行，身上的工作服早就被汗湿了。拖着拖着，我突然想起电影《燎原》中的镜头来，《燎原》里的矿工也是这样地在矿洞里拖煤，现在的我们不应该像他们当年那样呀。

我们完成了任务才下班，下班时每个人衣服上、矿帽上、脸上都被一层煤尘包裹着，连穿着工作服的里面身上都是黑黝黝的。

第二天我发现自己的鼻孔里是黑的，用手指挖一下，手指上也是黑的煤尘。吐出一口痰，痰也是黑的。我急了，忙问老工人。老工人说不要紧，说吸进的煤尘只要多吃点油、吃点糖，能”回”出来，让我把伙食开好点就是。我一想有道理，你看那些老工人，哪个不是黑眼圈、黑鼻孔，吐出的痰是黑的，他们不是活得蛮好吗？难怪他们不戴口罩。当然，在井下那样的工作环境，戴口罩不方便，也没用。

谭家山新生煤矿是劳改矿，犯人如何管理我不知道，他们住的地方和我们是分开的，相隔大约半里路的样子。他们大都在采煤、掘进队，每次上班时，管教干部将他们带到更衣室，由工人班长排工，和我们在一个垱头做事。那时的犯人，大多是政治犯，刑事犯很少，即使是刑事犯，也是盗窃之类的，杀人、故意伤害等刑事犯都关在重刑犯监狱。因此，犯人都能服从指挥，积极完成生产任务，和我们发生矛盾的情况很少。

但是，事情也有例外。

一次，一个当兵退伍被招的工人要犯人干一件事，犯人未去干，他觉得丢了面子，举起支架用的板皮打了那犯人两下。那犯人也是个暴性子，随即给了工人一掌。工人更是恼怒，扑上去连打几板子，那犯人拿起旁边的铁镐举起……我们惊呆了，如果那一铁镐砸下去，可真要出人命呀。这时，班长一一因伤病在医院休养的班长回来上班了一一正好巡查到我们垱头，大喝一声制止了双方，派人将管教干部叫来，将犯人带走了。下班后在班里召开的学习会上，班长批评了那工人的冲动行为，说井下空间封闭狭小，面对的又是犯人，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告诫我们不要与犯人直接发生冲突，有什么事可以找班长或和带班的师傅说。那犯人带回被批斗后，调到采煤队去了，以后便再没发生类似的事情。

但隔不久，却发生了一起惊动全省的瓦斯爆炸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