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美丽总是使人愁

沈从文先生的《边城》,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品。它以20世纪30年代川湘交界的边城小镇茶峒为背景,描绘了湘西地区特有的风土人情;借船家少女翠翠的爱情故事,凸显出了人性的善良美好与民风的淳朴优美。它以独特的艺术魅力,生动的乡土风情吸引了众多海内外的读者,也奠定了《边城》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特殊地位。

沈从文先生笔下的边城,好像一个世外桃源,让人流连忘返。只是,读完作品,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愁萦绕在读者的心中。美丽善良的翠翠无望地在渡口边等待傩送归来: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这种笼罩着淡淡的忧伤情调的结尾和传统文学中的大团圆式的结尾迥然不同。

沈从文先生为什么在整部小说中营造一种悲凉的气氛呢?

一、沈先生的创作目的:用作品留住行将消失的美德。

《边城》极力讴歌传统文化中保留至今的美德。面对物质利益的入侵,沈从文先生凭一己之力虽无力留住淳朴的民风,但是,他想通过自己的作品,把美好的人情人性保留下来,所以,在他的作品中,你能感受到动人的人情美、人性美。

他说:

“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

所以,在他的笔下,老船夫和翠翠这对祖孙之间的日常生活都充满了浓浓的温情:

“风日清和的天气,无人过渡,镇日长闲,祖父同翠翠便坐在门前大岩石上晒太阳;或把一段木头从高处向水中抛去,嗾使身边黄狗从岩石高处跃下,把木头衔回来;或翠翠与黄狗皆张着耳朵,听祖父说些城中多年以前的战争故事;或祖父同翠翠两个人,各把小竹做成竖笛,逗在嘴边吹着迎亲送女的曲子,过渡人来了,老船夫放下了竹管,独自跟到船边去横溪渡人。在岩上的一个,见船开动时,于是锐声喊着:

‘爷爷,爷爷,你听我吹,你唱!’

爷爷在溪中便很快乐地唱起来,哑哑的声音同竹管声,振荡在寂静空气里,溪中仿佛也热闹了一些。”

不仅相依为命的祖孙之间有着动人的情感,《边城》中其他人物之间的关系也充满了温馨:船总顺顺对两个儿子,既亲近又不娇惯;天保、傩送兄弟两个没有因为都爱上了翠翠而势如水火;就连渡河的陌生人之间也都充满了善意,老船夫免费为过渡人提供茶水、烟叶,过渡人有时看老船夫生活不易,会给老船夫一些钱,而老船夫总是想方设法退回去。

在湘西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在沈从文的《边城》中,我们通过先生温和舒缓的文字,感受到了古朴民风的魅力。只不过,写作《边城》的时候,沈先生已经感受到了现代文明的入侵对这遥远的边地产生的影响,所以,他把这里的人们曾经美好的民风记下来,算作纪念。

二、沈从文先生自己的经历:逃学经历、家庭变故、性格特点共同造就了沈从文作品的特色。

上学时,由于沈从文很聪明,所以,背书之类的功课对他来说就太简单,他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之后就开始逃学,到社会上学习各种东西。

虽然因为逃学挨了不少打,但是,生活这本大书实在是太吸引沈从文了,他从这本大书中学到的东西,后来体现在他的作品里,让他的作品呈现出了独具个性的魅力。

沈从文高小毕业后,由于家道中落,再加上他一味贪玩,14岁多一点,就到了部队自谋生路。

在部队上,沈从文体验了另一种生活:由于字写得好,他经常做文书工作,抄抄写写的过程中,他还阅读了大量的作品,这为他以后从事文学创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同时,恰逢辛亥革命失败,他亲眼目睹了无数人无辜被杀的无奈。

军营中,有一种很不好的风气:吸大烟。沈从文看到过不止一人因吸烟而 废。他不想这样做。

“我总觉得有一个目的,一件事业,让我去做,这事情是合于我的个性,且合于我的生活的,但我明白这是什么事业,又不知用什么方法即可得来。”“我知道见到的实在太少,应该知道见到的可太多,怎么办?”

苦苦思索了四天之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去北京!

从此,他踏上自己选择的道路,进到一个“无从毕业的学校,来学那课永远学不尽的人生了”。

1949年,沈从文先生回顾年少时光,这样写道:

沈从文独特的人生经历,加上他独到敏锐的感觉,既让他的作品有了独特的个性色彩,又给他的作品笼罩了一层忧伤的色彩。

三、整个社会大环境的改变:追求物质享受,商业化气息太浓厚。

沈从文的《边城》充满了牧歌情调。就是这样美好的边城,现代文明也悄然而至。这首先就表现在人们对物质的追求上。

比如,这里的男女本来是通过唱歌来确定婚姻的,不管对方穷富,只要对歌对上了就行。但是现在,在婚姻大事上,人们已经开始用物质来衡量对方了。就以傩送的婚姻大事上为例吧。傩送和翠翠两人都对对方有意,可是翠翠心里一直不踏实,因为她曾经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那姑娘配什么人,是大老,还是二老呢?”

“说是二老呀,等等你们看这岳云,就会上楼来拜他丈母娘的。”

另一个女人便插嘴说:“事弄成了,好得很呢。人家在的河边有一座崭新碾坊陪嫁,比雇十个长年还得力一些。”

有人问:“二老怎么样?可乐意?”

又有人就轻轻的可是极肯定地说:“二老已经说过了——这不必看,第一件事我就不想作那个碾坊的主人!”

“你听岳云二老亲口说过吗?”

“我听别人说的。还说二老喜欢一个撑渡船的。”

“他又不是傻小二,不要碾坊,要渡船吗?”

“那谁知道。横竖人是‘牛肉炒韭菜,各人心里爱’,只看各人心里是什么就吃什么,渡船不会不如碾坊!”

这里,几个人的对话,其实就是两种思想的交锋,在这偏远的边城,人们已经开始拿利益来衡量婚姻了,由此可见,现代文明对人们思想的冲击。

对于人们意识的这种变化,沈从文先生有清醒的觉知,只是,他对自己的作品有足够的自信:

“我的读者应是有理性,而这点理性便基于对中国社会变动有所关心,认识这个民族的过去伟大处与目前堕落处,各在那里很寂寞的从事于民族复兴大业的人。这作品,也许尚能给他们一种勇气同信心!”

1949年,沈从文先生这样说到《边城》的创作:

“《边城》里面自然浸润有悲哀,痛苦,在困难中微笑,到处还有‘我’!但是一切都用和平掩盖了,因为这也有伤处。心身多方面的困苦与屈辱烙印,是去不掉的。如无从变为仇恨,必然是将伤痕包裹起来,用文字包裹起来,不许外露。”

原来,《边城》是包裹了伤痕的文学,是在苦难中的微笑。难怪,我们眼里的边城,不论是风景还是人物都那么美,而这种美里又夹杂着淡淡的忧愁,说不清,道不明。

这种无法言说的美丽恰好就是《边城》的魅力所在。那个时代轰动一时的很多作品都悄然离场,而《边城》却依然在闪闪发光,它所追求的美好,恰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稀缺品,这也正是它今天依然被我们深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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