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认你
故乡，我只认你
在他处，我没有第二故乡
你使我疲惫困倦，肩膀上扛起自己
时常内心绞痛、眼含热泪
咬紧牙齿——担心它们像苦药片融化在口
没有人明白我因此更加爱你
爱你。那些大蓟的刺让我直接脱敏
脱掉痒这一层蝉蜕，身上的肉多了一些
为骨骼保湿，骨头雪白就像身体里坐着一座山
那山其实是丘陵，落满梅花和积雪
有人说你偏僻，我走向城市却似走在边沿
有人说你贫寒，说你的炎热是夏天的财富
每丰收一次，你就荒凉一次
喜鹊和麻雀没有区别，只在你的怀里觅食
我承认这些，承认你是一个让人沉默的妈妈
多年以后我才相信：财富就是你活着、我痛着
坚韧是骨气，劳动是献祭
彩旗在榆木里飘荡，故事在石头里讲述
你抱着我，我睡在空气中，风中
你抱着我。我抱着粮食和梦。你的爱是盐粒
辉煌的麦子其实暗淡，繁华的玉米其实简朴
土豆是童年没有脚蹄的马，赤薯是你的心脏
我骑在树上伸向天空，蓝色耀眼、白色讲究卫生
我爱你粗糙的寂寞和细腻的安静
我爱你。在高高的山岗上还能够看到你的姐妹
看到你的亲属，看到你的坟园
你逼人结实，你逼人忘我（迷恋物质而又鄙视物质）
你的气息跟耕牛和绵羊差不多
我的眼泪流过你的眼睛，那是同一滴眼泪
你的金属都在犁铧上面，没有暴虐仇恨的刀子
井水洗脏了，从泥土里开出你的向日葵
金黄。如果说向往远方，向往不安的大海
其实是离不开你的绳索，离不开你在脑海里的压舱石
你用钉子钉住我的脚后跟
——你用钉子钉住我。撕裂是傻子，相爱让伤口保鲜
我不跟车轮走，也不去绿色的岛屿假装埋葬于沙
我只想你。麦芒上生长着你的钟表和珍珠
你的衣服在泥土里簇新，你只做过一夜新娘
你的儿子在田间地头出生，蚂蚱是他的保姆
但是他一定会喊你一辈子妈妈，爱你就像生死相依
妈妈。只有妈妈就足够了
我走，但不是逃跑，妈妈
我回，但不是叶落归根，是因为你只是我的故乡
妈妈……故乡，我只认你
在他处，我没有第二故乡
（孙君飞文，图片来自 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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