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大学生、美女、环卫工，
当几个标签一起贴在居芬身上的时候，
非议从未停止过。
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
有人用奇怪的调调打趣她，
甚至有人直接给她贴上了“镀金”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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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晚 “上海时刻”出品
暮春时分，月明星稀的凌晨寒意尤甚。当你跟随她的脚步，看着这个有些单薄的年轻女孩，穿上工作服、戴上工作帽，系上装着喷壶、抹布、钢丝球、百洁布的工作袋，拿起扫把，一步一步埋头扫落星辰，一点一点仔细擦亮晨曦，初升的太阳在地上斜斜地描画出她的影子，微冷的晨风来不及吹干她脸颊上滑落的汗珠……此时此刻，你看到的美丽，绝不仅仅是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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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被他们“忽悠”的
凌晨三点半，居芬家的灯亮了，在周围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十分显眼。妈妈是家里起得最早的，收拾晾晒准备早饭，四点，这个家就全醒了。
和所有“90后”小姑娘一样，居芬爱美，即便早起上班，她也会预留一点时间，给自己画个简单却美美的妆。四点半左右吃完早饭，一家人一起出门，五点，居芬便能准时到岗。
1993年出生的居芬，毕业于上海旅游高等专科学校酒店管理专业，毕业后曾在沪上某知名五星级酒店工作过近一年的时间。从门童到前台，她靠着自己的努力有了些“小小”的进步。
为什么会成为一名环卫工？
这几乎是所有人都会问她的一个问题。
“
“如果我们不在环卫，她肯定不会做这行。”
”
居芬爸爸给出这样的答案，他笑称自己家是“环卫世家”，从他的父亲开始，就拿起了这把扫把，而他自己从上世纪80年代入行，至今已有近40年的工龄。
“我就是被他们‘忽悠’的。”从小看惯了父母披星戴月地工作，知道他们不容易，却还是听了他们的建议，放弃了酒店的工作，决定试一试。做出这个选择，源于他们对彼此的心疼。
父母心疼女儿，在酒店工作离家远，“三班倒”不是早出就是晚归，作息不规律不仅累还不安全；女儿心疼父母，作为环卫工人需要常年早起，却因为担心她的安全，半夜等她回家，甚至到单位接她下班，睡眠时间都无法保证。彼时适逢黄浦滨江贯通开放，上海欣望环境卫生服务有限公司滨江保洁班公开对社会招聘，投简历、面试、实习、转正，2017年6月底，居芬穿上了这身环卫蓝，成了滨江班最年轻的“元老”。
环卫苦，居芬早就在父母身上看到。“谁在家里不是宝宝呢。”居芬笑着说，刚入行的那个夏天，她记得非常清楚，连续20多天的高温，园区贯通开放前还在施工作业，工作区域沿线连个休息室都没有，热浪无处可躲，蚊虫叮咬更是凶狠，“我妈怕我坚持不下来，偷偷地买水给我送过来，还特别关照阿姐们多照顾我这个新手，这些其实我都知道。”居芬说着，一旁，妈妈看着她的眼光里透着无限的温柔。
父母带着她入行，并非完全没考虑过她的未来。“现在的工作条件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我18岁入行，20岁的时候，一天要倒800多个马桶。现在的环卫工人普遍年龄偏大，她年轻，有文化，只要踏实努力，肯定会有发展空间的。”这就是居芬爸爸的一点“小心思”。
“我发现环卫行业的传承性很强，如果不是他们，我肯定不会干这行，他们俩就像我的‘领路人’一样。”两年来，居芬也慢慢找到了自己的工作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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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扫把的故事
居芬所在的滨江班共109人，是公司10个作业班组中人最多的一个，主要负责黄浦滨江从东门路到卢浦大桥之间的6.3公里岸线、约22万平方米区域内的路面保洁、灯柱指示牌等立面设施、沿岸亲水平台的保洁以及园区大型活动的清洁保障。
“居芬主要负责琴健春园的保洁工作，工作环境最美，工作量却也最大。”滨江保洁班班长赵杨说。樱花树下布满郁金香的景致，让琴健春园成了沪上春季赏樱的一个 红打卡点，花草树木多、游客多，落花落叶多，保洁工作量自然也大。
到岗后快速换上工作服，系好工具袋，点好名后，居芬拿起自己的扫把，和其他的环卫工一起，往各自的保洁区域出发。“平时会把扫把放在休息室，但前两天丢了一把，加上班长会安排我做流动岗，所以我每天都会把扫把带回班组。”一路走，一路聊，说起丢了的那把扫把，居芬一脸藏不住的心疼。
扫把，是环卫工人“吃饭的家伙”，吃饭的家伙丢了，可不是件小事。“我们每个人的扫把都是自己扎的，纯手工，每个人会根据自己扫地的习惯扎，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有的密实一点，有的稀疏。新扎的扫把扫光滑路面上的叶子，可带劲了，碰到下雨天，或者扫绿化带里的落叶，就要用枝干多竹叶少一点的旧扫把，所以我们每个人几乎都会备两把扫把，一把新一把旧。”说起扫把，居芬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扎扫把，也是每个环卫工人的基本功，这项基本功，居芬在实习的三个月时间里就学会了。每一把扫把的制作，从挑拣竹苗子开始。把枝干整齐端正的竹苗子整理好分成大、中、小三把，找个结实的地方将铁丝一端固定住，铁丝的另一端缠绕在扫把柄的尖端，从大至小的适时加入三把竹苗子，苗子要正，铁丝要紧，分布要均匀。这样的扫把才符合“标准”。对于居芬来说，动手扎个扫把不过5-10分钟的时间，可每次拉紧铁丝，她都向后借力，用身体的重量拉拽，短短几分钟，她就已经满头大汗。扎好的扫把，居芬会用鲜艳的缎带扎上固定，她说，看着美美的，自己心情也好。
像这样的扫把，落叶多的时候，居芬一个星期就要扎一把，正常的情况下每两周扎一把。两年的时间，扎过多少扫把，早就数不清了。新扫帚拿在手里，掂着分量似乎并不重，可拿着扫一天绝不是一个轻松的事儿。“不出半个月胳膊上能长出小肌肉来。”打扫的间隙，居芬学着“大力水手”的样子，举起手臂展示着，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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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垃圾分类，踏实工作生活充实
最近这段时间，居芬跟垃圾分类较上劲了。最初不过是不想在劝导游客扔垃圾时，避免误导游人。“我们自己园区的很多叔叔、阿姨年纪大一些，他们对垃圾分类可能只有个大致的概念，也不一定能分得特别清楚，甚至我自己也是在不断学习深入了解的过程中。”
为了让大家更加直观地了解为什么要分、怎么分，居芬主动请缨，利用休息时间做了个PPT，没想到反响不错，公司有意让她作为宣讲团的成员，给大家普及垃圾分类的知识。为了进一步完善PPT的内容，也更好地掌握垃圾分类的情况，下班后几乎所有的时间，她都用在了这上面。车要会跑、灯要会亮、电视要能放画面、树要能长果子……PPT里的每一个细节，她都想做到最好。“她就是这么个较真的人，为了做这个，她过完年几乎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居芬爸爸说。
“掌握气候顺风扫、雨天积水用力扫、灰尘多了压住扫、落叶多了及时扫……”除了垃圾分类，居芬还在整理制作班组的精细化工作标准。“很多作业口诀都是老一辈环卫工人的经验总结，他们口口相传，我就想把这些都整理记录下来，大家可以分享，保洁不止是个体力活，更是个技术活，掌握一些技巧可以事半功倍。
不过，这也不是绝对。比如落叶及时扫，也是要看具体情况的。“前几天，琴健春园里的樱花开得好，游客也多。有人说，不用扫得那么勤快，多好看啊。可是他们不知道，樱花花瓣薄，落在路面上容易堆积，如果被踩了，就会沾在地面上，用扫帚推都推不动。不过考虑到大家的感受，我们观察了一段时间，总结了一些经验，找准时机及时清扫，可能相对不那么频繁，但也不能松懈。”
居芬的时间总是不够用，除了完成自己份内的工作，她还主动当起了班组的宣传员，在搜集素材的过程中，她会留心周边每一个人身上的闪光点，把大家的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未来怎么样，我没有想太多，只想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工作。最近可能有些人知道我，但我希望大家透过我，可以看到更多的环卫工人，看到他们为城市整洁所作的努力。”
小
正有话说：
“早晨起来，拥抱太阳，让身体充满，灿烂的阳光，满满的正能量……”爱唱歌、爱跳舞、爱美、喜欢漂亮的耳钉、爱花花草草、会刷抖音，哼着 红神曲的居芬和同龄人并没什么不同。或许有人会觉得，工作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对于年轻人来说太过单调，但居芬却说，这样挺好。
居芬特别爱花，喜欢捧着花的感觉，她说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怀里抱着的是无限的生命力。累的时候，她会在下班的路上，顺路去花店买漂亮的花。回家路上的公交车里，她喜欢坐在最后一排，把花往窗边一放，一路晃晃悠悠睡到家，她说这是最好的补觉时间。
对于居芬的非议两年来从来没停过。“小姑娘长这么漂亮怎么来扫地”“就是来镀个金的吧”……“还有这么白的环卫工人啊”，采访的过程中，我们就曾亲耳听到有晨跑的人，扔下这么一句话后自顾自地路过。“刚开始很难受。”这些声音曾经让居芬非常困惑，但班组的同事、班长会开解她，时间长了，她也慢慢“习惯了”。
晨间的阳光洒在居芬身上，给她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光圈，这是属于她的闪光的青春。而这一刻的她，和数以万计在晨光中清道的人们一样，光芒四射。
新民眼工作室 龚正
图片 | 孙中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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