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仄五铢浅析

五铢钱中，存在一种称为“赤仄五铢”的神秘之品。有关该品之记载首见于《汉书·食货志》：

“郡国铸钱，民多奸铸，钱多轻，而公卿请令京师铸官赤仄，一当五，赋官非赤仄不得行……其后二岁，赤仄钱贱，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废。于是悉禁郡国毋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钱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诸郡国前所铸钱皆废销之，输入其铜三官”。

这段记载被后世史书多处引用（如《宋书》、《魏书》、《隋书》等），历来收到学者们的广泛关注及研究，尤其是如何将这种五铢在众多西汉五铢中区分出来的问题，成为五铢研究界研究的热点之一。

从以上这段记载中不难提炼出以下关键信息：

赤仄五铢为官铸（非郡国铸），与旧钱有明显区别，辨识度高，故可以实现“官府收取赋税只收赤仄钱”。在发行了两年后，赤仄钱与郡国钱的比值下跌，民间有机会投机取巧，造成流通中出现诸多不便，于是弃用。此后，朝廷禁止了郡国铸钱，货币铸造权收归中央，所有以往的郡国钱统一回收销毁，成为三官五铢钱的铸造原料。

《汉书》中并未解释“赤仄”为何物，以及如何于之前的郡国五铢加以区别，故历来学者依据个人的理解，对“赤仄”一词的含义有诸多解读。

著名五铢钱研究专家王泰初在其论文《西汉五铢钱辨析》（发表于《亚洲钱币》2000年1期）中认为：“许多人根据‘仄’字的字义：边、狭窄、倾斜等，认定赤仄钱应该是窄轮郭的五铢钱、轮郭紫赤的五铢钱、一边厚一边薄的斜郭五铢钱等等。当研究了上林三官钱制、郡国钱制后再来看，字意就不难发现穿上横郭除有上林苑之外，不也是倾斜于一边的窄郭边吗，所不同的是内郭边”。该文将“赤”解释为颜色红紫、将“仄”解释为“狭窄”、“倾斜”，并以此作为寻找赤仄五铢实物的方向。还有学者推测当时采用了某种染色工艺，将钱币的外轮染成了紫红色。

实际上，《汉书·食货志》对外郭有另外的称呼——“周”（“周郭其质”，意即外轮包围着钱肉）。因此，“赤仄”的重点不在正面或背面的轮廓，而在于易于被人忽视的侧面，即边道位置。结合“赤”字，“赤仄”当为“光边”的意思，“赤仄五铢”即“光边五铢”。

“赤仄”一词用于钱币，《汉书》并非孤例。实际上，《宋史·食货志》同样可见“赤仄”一词：“崇宁监以所铸御书当十钱来上……诏颁其式于诸路，令赤仄乌背、书画分明”。

其中“赤仄乌背”为朝廷对诸路依照京畿崇宁监式样，铸造崇宁通宝御书钱的要求。因此，各地铸造的崇宁通宝，应当普遍为“赤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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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改铸崇宁通宝钱的一大背景是，此前发行的崇宁重宝盗铸甚多。此次改铸，意在增加盗铸难度，且仿铸御书瘦金体钱，要做到惟妙惟肖，本身就比崇宁重宝那种中庸的八分书钱难度更大。经观察不难发现，崇宁通宝钱普遍为打磨精细的直边钱，而崇宁重宝钱则多见圆弧形的边道，且很多版式的边道的浇口及流铜未经打磨，两者在边道加工方面的工艺是存在显著不同的。因此，将“赤仄”理解为“光边”更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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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加观察不难发现，西汉五铢边道精细打磨者甚众，包括后期的宣帝五铢甚至新莽钱等，边道光洁的直边钱随处可见，但它们显然不可能都是武帝初行、二年即废的“赤仄五铢”。

笔者认为，“赤仄”在其刚出现的时间点（汉武帝元鼎二年），其辨识度还是很高的，因为在此以前发行的包括战国圜钱、秦半两、汉半两、三铢以及郡国五铢在内的所有圆形钱币，边道均未采用精细打磨为直边的工艺。与“赤仄”相对应的概念应当为“毛边”或者未经机械冷加工的圆弧状的边道，呈现铸就的原始状态，未加打磨。

事实上，自五铢钱起始的光边工艺，沿用至新莽结束，东汉五铢则不再具有精加工的直边特征。元鼎二年新发行的赤仄五铢新钱，在发行之初与旧钱相比，除了“光边“这一特征外，可能还辅以“面四决”等特征，与郡国旧钱做进一步的区分。但是由于比值过高，以一当五，就给民间投机取巧留出了空间。

根据《汉书》提供的线索，赤仄五铢钱铸行的同时，郡国五铢并未停铸。因此，面对巨大的利润，郡国钱有可能在工艺上予以跟进，如面增铸四决，并对边道进行打磨等，以冒充赤仄钱。这种仿冒有可能是郡国有组织的行为，也可能是民间造币作坊的私人行为，因此产生了货币秩序混乱，乃至废赤仄，罢郡国铸钱，将五铢钱的铸造权统一收归上林三官。需要说明的是，汉书中记载的“不便，又废”，所废止的未必是赤仄五铢本身，而是赤仄五铢与郡国钱一当五并行的制度。

此后，初创的赤仄五铢作为官钱，与上林三官五铢可能是等价流通，不分彼此，甚至在“又废”后并未改版。而此后的西汉中央铸币，清一色采用了“赤仄”工艺，无意于其“鼻祖”元鼎二年铸赤仄五铢钱加以区分，用以“识别敌我”；因此，赤仄五铢钱与后世的三官五铢钱混为一体，不再清晰可辨了。从广义上来讲，昭帝、宣帝等后世采用了边道打磨工艺的五铢，也可称为“赤仄五铢”。沿着以上思路理解，泉界苦苦寻找的赤仄五铢钱“芳踪难觅”也就不足为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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