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高德更高，情深义更长——记都江堰籍甘肃省画家张君义老师

艺高德更高，情深义更长

——记都江堰籍甘肃省画家张君义老师

（内容提要：一个有都江堰血缘的外省画家，来都江堰市委宣传部义务作画两次。留下几十幅优秀的画作，也留下崇高的品德，和感人动人的精神。）

前些时候熟人问我，家中是否有张君义老师的画？他已经去世好些年。现在每幅画市场价为1~2千元，好一点上万元，最好的听说达2~3万元，成都有人来都江堰市收购。我猛然想起我曾经有过几幅画，其中有张君义老师的。

虬枝铁杆花灿烂，志在迎春美人间，梅花图片

但由于笔者手不紧有些画送人了，家中是否还有要清查后才知道。回到家中经过一番搜寻，我终于找到仅存的一幅“黄土高坡图”、一幅“梅竹映月图”。这是张君义老师为我画的，上面还有他的题款，时间是上世纪八十代中期的一天晚上。看到这两张时下价格升值的水彩画，我的思绪回到30多年前……。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秋天的一个星期六下午。当时我36岁，在都江堰市的前称，中共灌县县委宣传部做秘书工作。（之前20~30岁时，曾经在县委机关，干过10年打字员。）快下班的时候宣传部办公室，来了一位气宇不凡约50多岁的中年人，我接待了这人为他泡上一杯青城茶。

经过进一步的交谈，我知道他母亲现年70多岁，是都江堰市的前称灌县人。当年家住城关文庙街口，家里还有一个年纪小12岁的弟弟。解放前因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姐弟俩相依为命靠下苦力为生。姐姐剌绣花鸟虫草，弟弟推车抬轿挑水，过着清苦的日子。其后姐姐为一个甘肃下四川，来灌县经商的甘肃陇上人看上。姐姐远嫁西北，从此姐弟两人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见到过面。

新中国成立后日子虽然好一些，但经济并不宽裕说不上探亲访友。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改革开放，张君义靠绘画挣钱家境好了。现在他母亲特别想念自己的弟弟，但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因此托他来四川灌县探访舅舅。

那个年代改革开放刚刚起步，社会上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县委宣传部办公室，不时要遇到一些扯谎打诳的。他们用诸种借口，动不动就要求给多少钱！但眼面前的这个人，一脸真诚不像是那种打诳的人。我留下他在县委伙食团吃饭，还为他在县委的内部招待所安排了住宿。其间我对他说：明天可以去县公安局城关派出所，请干警帮助找他舅舅；也可以去文庙街口寻访一些老住户，看有线索没有？

吃饭的时候忽然，张提出想喝点灌县的猕猴桃酒？这酒为低度的果子酒，当年人民币3元1瓶，并不贵我叫招待员送一瓶。但张只喝了3小杯，剩下的我只好收存，有机会和别人再喝。

饭后临分手的时候，张君义忽然提出，他想为县委宣传部画几幅画？水彩颜料画笔他都带有，只准备一些宣纸就行，说着张撩开自己宽松式的外套衣服。我看到这是一件特殊的衣服，里面一边是各种画笔，一边是各种颜料！

富贵牡丹今不凡，改革开放歌声遍图片

那时候我们宣传部，有一个叫王维西老人很会写字，他刚退休留下不少宣纸。产地安徽徽州、四川夹江的都有，规格3尺、4尺的也有品种比较齐全。我们相约晚上8时，宣传部办公室相见。随即我向部领导作了汇 ，他们也高兴地说到时候也要来。

当时宣传部有些卖废旧书刊和 纸的钱，不多一年就是几十元到一百元由秘书掌管。（这时候我的工资仅80多元1个月。另外1981年底，因为县委政府在全县，提前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原因。灌县干部开始发放80元年终奖金，当时我工资40元，相当于2个月的工资。到这时1986年因改革开放继续深入，年终奖金也已经长到200元，仍然相当于2个月的工资）。

经请示部长同意，我用卖废旧书刊和 纸钱的部分，买了些锅魁、腌卤，甚至还买了3元多1瓶白酒——《玉垒山特曲》。放在宣传部办公室的柜子里，预备这位姓张的老师晚上绘画宵夜用。把宣传部办公室的几只热水瓶打满开水，擦洗几只茶杯摆放好。

晚上7时30分我先到宣传部办公室，将两张拼在一起的办公桌上东西拣开。把王维熙老师过去写字用的毛布铺在上面，再选一些宣纸放在旁边。不一会儿部领导来了，宣传部的其他同志，知道的也来了。大家高高兴兴说说笑笑，把宣传部的这间屋子挤得满满的。8时整张君义老师出现在门口，我们都鼓掌欢迎，还有人为他递上一杯热茶。

张老师高兴地说：“我还没有画，你们就这么多人欢迎我？要是画不好你们别失望啊！”

我抢先回答说：“甘肃省画协的会员，不可能徒有虚名！”张也笑了笑。

简单和宣传部领导寒暄之后，张君义老师拿出自己携带的各种画笔、许多颜料。叫人用茶杯给打上几杯清水，然后铺开宣纸工作。他先用4尺宣纸，为宣传部画了一幅牡丹富贵图！然后从部长开始每人画一幅，或是牡丹、或是梅花的图画。张老师作画属于中国水彩画中，写意创作的画法，动作麻利每幅成画用时不多。

当年有 道说，外国人得知中国某些画作，操作时如此简单？对其昂贵的价值一度接受不了，因为西方油画是一笔一刀，仔仔细细勾勒的。不过当西洋、东洋人进一步了解，要做到随意快速画好中国画，非得10~20年苦功夫不可！他们也不再说什么。比如中国毛笔字书法，会写的人三下五去二，一幅作品就出来了。外行人看上去简单？但无论谁要写好，真真是不容易。

7~8幅画作完之后，时间到晚上凌晨1点过钟了。这时候我们宣传部的拿着画都离开，剩下三两个等着还没拿到画的人。我从柜子里拿出下午买的东西，包括那瓶猕猴桃酒；打开新买的《玉垒山特曲》，由我们几个留下的陪张小酌。同时也让他休息一会儿，刚才一口气画几个小时，张老师头上出汗了。

“你想要幅什么画？”张突然问我。

“画你最拿手的。”我回答说。

“那就画一幅黄土高坡，去找点冰糖来。”张说。

当时我家住县委机关大门外，不远处的北街25号院。家里有白糖没有冰糖，这夜深人静去那里找冰糖呢？北街有好几家小卖部，别人早就关门睡觉了，但可以敲开门买！因为机会太难得了。趁张老师等人吃东西的时候，我去北街敲小卖部的门买冰糖，敲了3家才买到1元钱的小袋冰糖。

回到县委大门口，这时一个相熟的女同志在身后叫我名字。我转身问她这么晚你一个在干啥？她说星期六晚上，在附近灌中妹妹家打麻将耍，现在回青城纸厂家。我看了看手表说，马上就凌晨1点了。去青城纸厂要走几公里，你一个女同志容易出问题的！

（这时段灌县还没有出租车、三轮车等）但她又说可以去蒲阳路口熟人家投宿。但是去蒲阳路口也有近1公里啊，半夜三更出事怎么办？我建议她去县委的客铺住宿她不同意，再建议她去我家住她同意了。

碰巧这位女同志丈夫的父亲，正是县委大门的守门人。老人家已经站在值班室外，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和他家儿子媳妇交谈，知晓后认可我们说话的内容。这时段县委机关上的人家，都要在机关伙食团打饭、打开水什么的。傍晚休息时间，我几岁的女儿；也喜欢由她母亲带着，到机关的院落中玩耍。守机关大门的老人家，肯定知道我爱人、女儿都有家。

在老人的注视下，于是我带着这位不速之客，去百米之外北街25号院落的我家，敲门叫起爱人留客暂住一宿。仅2~3分钟即返回县委大院。那位守县委大门的老人人，仍然站在值班室门口。

……。

我拿着新买的冰糖，回到县委宣传部张君义作画的那间屋子。张吃好东西喝了些茶水，接着又开始作画。我也拿起一只锅魁，从中掰开夹上些卤肉；一边喝茶水一边吃，同时看张老师操作。还有另外几个还等着要画的人，都看到他将几颗冰糖，用热水瓶里的水溶化在茶杯中。手中画笔沾颜料时候再沾上冰糖水，然后在一张宣纸上涂抹。

一笔、两笔、三笔……，只一会儿一幅千山万壑黄土高坡的景象，活生生地显现出来！张说应该有生命的迹象，说着在画上添些绿色，画几只飞鸟和一处院落。完成之后又说，这幅画太好真不想送给你！不过他还是在宣纸的左上角，题款将画送给我。

张还告诉说：他是西安美术学院，国画系五十年代毕业的。解放前他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在经商的路上，遭土匪抢劫遇害了。是母亲把他拉扯大又培养成人，还上学当时和现在，都很难考的美术学院！

黄土高坡绿满天，当今世界赛往年图片

改革开放前张在县文化馆上班，单位上几十元钱一个月，只够母子二人的生活。后来他和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日子就更紧张了根本说不上探亲访友。改革开放后好了，现在他的画一般都是上百元钱一张，抵得上一个月的工资。所以母亲叫找舅舅他就来了，张还说他画得最好的是牡丹和梅花。

待那几个要画的拿上画走了之后，时间已经凌晨5时。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人，张稍坐一会儿这时才抽支烟。他问我习惯熬夜么？我说自己是机关当打字员出身的，而且打字的时间长达10年，肯定要晚上熬夜。张说作画搞创作晚上灵感来得快，所以也经常晚上熬夜，再给你画一幅梅花！他又揭下一张3尺宣纸，铺开挥笔作画上色，不长时间一幅红梅翠竹映月图画成。

“题什么字呢？”张问。

我自忖诗文有些功底，于是按画面上的意思，用钢笔在另一张纸写上：“疏梅密竹横月影”的句子。张把这句诗用毛笔写在画的左上方，再添上自己“铁骨虚怀心高洁”的对句。他解释说，你写的是画，我对是意。梅花虬枝铁杆，竹子中空虚杯，月亮高挂天上喻意心洁。

张的对答当时就把我折服，他的诗文水平远在我之上！再看他题写的字也很有功底。“三绝诗书画”，几千年中国的文人墨客，很少有人能贯通。因为人的精力有限，时间就那么几十年。如果再除去吃饭、睡觉，少小、老年，有效时候更短。但眼前这位50岁刚出头的中年人，分明就是一位“三绝老人”。可能这也是他逝世后画的价格一路飚升，从一百元狂涨十倍甚至百倍的原因吧！

早晨6点过钟张君义老师离开宣传部，去县委客铺休息睡觉。我把宣传部这间屋子收拾好，还原成办公室的样子时间已经7点。那瓶玉垒山酒、还有弥猴桃酒都又放在柜子中，预备下次有客的时候再用，我虽然能喝酒但一般不喝。昨天买的腌卤、锅魁还剩下一些，扔了可惜只有收起来。中午再带回家，锅里炒过后我自己吃。

笔者新中国的同龄人经历太多，因此终其一生从不轻易扔东西。县委伙食团开卖早餐了，回到家中主人、客人都已经起床梳洗。我拿上钢精锅和大碗，来伙食团买稀饭馒头回去。几个人吃完早饭后各自忙碌各的事，那个投宿的女士自然说一番感谢的话后离开。

此后张君义老师在县委客房住了三天，伙食是他自己在外面解决。县委内部招待所每晚6元住宿费，也是他自己结算付钱的。过几天县委徐书记知道这件事，他很不高兴地批评我：画了一个晚上，都不给他画一张？！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答应有机会补上。但徐说：补上？哪里去补？

凑巧的是两年后，灌县已经改称都江堰市。同样一个秋天的下午，张君义老师又来到我们宣传部。身穿还是那件里面口袋，暗藏了许多画笔和颜料的宽松式外套，身边带一个20多岁的年青人。他说上次没有找到舅舅，母亲又叫再来的。小伙子则说自己已经拜张为老师，这次出来是向张学习绘画。张老师是甘肃省有名的牡丹张，画牡丹很有名。

我留他们吃晚饭，陪他喝酒、聊天、谈诗、说画。席间张老师和小伙子师徒两个，还讲了他们这年夏天，在甘肃兰州的一次戏剧性表演。张君义应邀出席兰州市举办的，甘肃省级绘画活动，也是带这个小伙子前去的。参观者组成的人群，围着几个稍稍有名气的画家，议论纷纷赞叹不已。

张老师不动声色，抓起招待员送来的红西瓜瓣。捏了几坨瓜瓤扔在自己准备作画的纸上，因为动作不寻常，许多人围上来看究竟。张拿掉纸的瓜瓤，就纸上红颜色的西瓜水作画。只见他用笔稍加勾勒，一朵又一朵大小不等的牡丹跃然纸上，围观的无不称奇大家一致鼓掌！

这天晚饭后饭我请张老师再给画几幅画，心中顾虑的是欠市委徐书记的画债，上次是我自己做事欠周全。张答应了又像上次一样，在宣传部给画了大半个晚上。那个小伙子给打下手，比上次他一个人画麻利得多。这次的画送给徐书记一张，还送给县其他领导和其他同志一些。

我第三次见到张君义老师。他和宣传部退休的王维西老师，两人一起在城关走动。张拿着只相机，在玉垒山公园前文庙街口。对着那些旧房老屋东一张、西一张拍个不停。我们相互招呼后，听张说两次来没有找到舅舅！他现在是第三次来，拍下文庙街口的老照片。带回甘肃去给母亲老人家，了结思故乡、念亲人之情。我请他们去宣传部做客，两人都说还有事谢绝了。

后来我听王维西老师说，他找了汽车带张君义老师，去了龙池等地参观游览。张回 几张画作，其中之一《盛世牡丹图》。画的是一束怒放大红牡丹花，意境和画法都很新颖。 这幅画装了镜框挂在王维熙老师的家中，我多次见到；还听说有人出价3万，但王老师没舍得卖。

过些时候已经是上世纪九十代了，某天的上午那个曾经和张君义老师一起的青年，陪一个60多岁的女同志来到我们宣传部。他们告诉说老师已经去世！青年是张的徒弟、妇女是张的爱人，他们来都江堰市收集张绘画的图片、诗文等。预备带回甘肃出一个集子，以表示对张君义老师的纪念。

我帮助他们将一些张作的画拍照，特别是将张和我应对的诗句：“疏梅密竹横月影，铁骨虚怀心高洁”，告知他们记录下来。那个青年人激动地说：这两句诗真实地写照了师父，张君义老师正是“铁骨虚怀心高洁”的人！他的业绩如同所绘的梅竹和月亮一样，在绘画行道和思想品德上都崇高无比。

绿化黄土高坡，如今仙境一般图片

他们离开之后我用电话，把张老师逝世的消息，告知几年前在宣传部得到他画作的人。大家都怀着沉痛的心情，向这位都江堰市血缘的，外省画家在心里致哀。他的绘画、书法、诗文，就像都江堰流水一样。既清澈明净又波涛汹涌，激荡着我们灵魂鼓舞着我们前进。过些时候我收到一本甘肃寄来的，《怀念张君义老师》的集子。里面有画、有张老师的生平，还真的有“疏梅密竹横月影，铁骨虚怀心高洁”这句诗……。

（文庙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