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荣耀（六）

步天虹走出复活室，外面的人造光线有些刺眼，他微眯着眼睛看着五十年后的世界。街上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无人驾驶飞行器在不同的空间高度上穿梭，看似杂乱却又各有章法。

步天虹想找到关于这一届功绩殿堂的消息，他打开自己的信息屏，意念里跳出荣耀盛会，几个页面终于弹出来，上面标注了这次盛会的时间。步天虹算了一下自己的时间非常充足。可以先去找塔拉，最后几天正好来得及去功绩殿堂。他招呼了一架飞行器，向着不死星球飞去。

抵达不死星球的时候，步天虹联系上了塔拉，信号连接的一瞬间，步天虹心跳有点快。虽然他有过无数的情人，但是塔拉是唯一一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女人。

塔拉是不死星球的原著居民，这些原著居民都有一种特殊能力，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生命时光，成年后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就可以在某个年龄阶段上停留下来，外形和心智会一直保持在这个阶段。塔拉将自己在十八岁的时光上停留了一百年，也就是说，和步天虹相识的时候，塔拉其实已经一百多岁了。

在步天虹做好了复活程序死去之后，塔拉终于在十八岁的时光里玩烦了。在步天虹死亡的这五十年中，塔拉让自己长到了四十岁，然后停留下来。塔拉觉得四十岁的女人成熟且散发着智慧的光芒。就像放干了的苹果，虽然有些褶皱甜度却更高。

塔拉找了一个法律上的丈夫，生了一个儿子，关于步天虹，塔拉觉得那只是十八岁时候的一次任性而已。当她接到步天虹的信号的时候，差点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记忆慢慢恢复起来，塔拉嘴角浮现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停留在十八岁的时候不懂，但是进入到了四十岁，塔拉懂了，步天虹的那些过往，在塔拉眼里变得一文不值。而五十岁的步天虹竟然还没懂。

真是幼稚，塔拉嘟囔出这句话。

当塔拉坐在步天虹面前的时候，步天虹看到的是一个黑色头发的女人。步天虹愣了愣。

你的头发？步天虹问道。

十八岁的时候喜欢红头发，现在的头发是我本来的颜色。塔拉微微笑着回答。

步天虹觉得眼前的塔拉有一种自带的距离感。但还是接话说，这样也很好看，成熟妩媚。

似乎再也无话可说了。步天虹觉得他的口才好像被五十年的死亡磨没了。他竟然找不到搭讪的话题。塔拉把弄着眼前的杯子，指甲在杯子上敲出叮叮的声音。

沉默了几分钟，步天虹终于再次开口，塔拉，再过些天就是荣耀盛会，你知道，我是得过终极功绩称号的人，可以再次参加盛会，我想，邀请你见证我的荣耀，来弥补上次的遗憾。

上一次步天虹领奖的时候并没带塔拉，因为那一次盛会玢岩也参加，步天虹很害怕玢岩知道塔拉的存在。

荣耀盛会？塔拉笑起来，一颗小小的兔牙露出来，步天虹似乎看到了塔拉十八岁的样子。

你死过一次了，竟然还沉浸在虚无的荣耀称号里，哈哈哈。塔拉的笑声有些刺耳，步天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变得如此陌生。曾经那个将他当成英雄崇拜的小女孩不见了。

你变了，步天虹怔怔地说。

一个小男孩飞过来，小小的翅膀飞行器闪着七彩的光。男孩子停下来，冲着塔拉喊，妈妈，调整过的翅膀好用多了。这次飞行大赛我一定能得奖。男孩子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

塔拉的小兔牙又露了出来，这次的笑容和刚才提到荣耀盛会时的笑容完全不同。

儿子，你是最棒的。

这是你儿子？步天虹看了一眼这个孩子，又把目光移到塔拉的脸上。

是的，这是我儿子，他现在对荣誉渴望的心情和你一样，只不过他是实实在在做研究，不像你不择手段。

你胡说，步天虹咆哮着打断了塔拉，他的心脏搅动着疼痛起来，你知道些什么？

十八岁的时候我不知道，四十岁的时候我将你的做法重新分析了一遍，就都明白了。你谋害了欧杉教授，她在孤独中死亡的时候，你却在功绩殿堂领奖。呵呵，你是个虚伪的混蛋。塔拉语言平静，每一句的尾音里都带着小小的嘲讽。

步天虹惊愕地跌在座椅上，你们怎么知道的？

你的妻子周海将欧杉教授死亡前的意识资料传给了星球救援小队。塔拉的指甲又在杯子上敲出几声。

原来是她，她手里竟然有这份资料。这个狠毒的女人。步天虹的脸颊微微抖动。

你们两个人到底是谁狠毒，说得清吗？塔拉盯着自己的手指，似乎说得漫不经心。

我终于明白正以老头透露给我复活实验的目的了，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是吗？

不，不是为了看笑话，而是为了拯救。塔拉正色道。

步天虹的脸有些扭曲变形，手指紧紧捏住面前的杯子。拯救？鬼才相信。既然我已经为了终极功绩选择复活，那我还是要去荣耀盛会。

终极功绩已经将你除名了，玢岩病逝后我把欧杉教授死前的意识交给了星球际。数据比对之后，终极功绩榜上你的名字消失了。

塔拉的话音还未消失，一只杯子重重地砸了过来，正是步天虹之前手里那只。

塔拉躲开了杯子，但是杯子里面溢出来的水还是溅在了塔拉的身上。塔拉的衣服是防水材质的，那些水滴凝聚在衣服表面上，像一坨小小的鸟屎。塔拉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衣服，那些鸟屎倏地飞散开去，没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