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始终在路上

——编者

喜马拉雅北麓的背景架构与叙事

□古岳

坦率地讲,当接到这样一个命题作文的任务时,我的第一感觉是,要写一篇年度总结一样的文字,可又不能写成纯粹的总结。于是,先写下了这样一个吓人的标题,这多半与近一段时间以来自己的写作和思索有关,但是,我却并不十分清楚接下来自己要说些什么。

喜马拉雅北麓,这是我一直关注的一个地域性主题概念。为此,我想过这样一个问题,整个青藏高原也是否可以被看作是一个巨大的山系?应该是可以的,因为有众多雄伟的山脉纵横交错,进而整体性隆起绵延,成为一个辽阔的大陆板块。而喜马拉雅造山运动正是其肇始。从这样一个宏阔意义上说,我出生的那个山坡村落,当在喜马拉雅山脚下。我所有的跋涉都始于那个村落,而后就在整个山麓蜿蜒曲折行进,人生和写作亦当如是。从这样一个角度打量自己的人生视野,整个喜马拉雅北麓就成了一个背景。自己以为,这是一种文化心灵意义上的自觉,或者说是对个人精神疆域的一种自觉辨认。在我看来,这种辨认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架构的过程,任何一种属于精神层面的劳动,到了一定的时候,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就是系统性的架构,进而创造出一个自己特有的精神时空。

不过,我会一直记着喜马拉雅。

变化在意料之外

□李万华

探寻与辨别是一个部分,遇到某种事物,被它吸引,生发诸种想象是一个部分,接近,调整自己,和它处在同一频道,是一个部分,与之交流,是一个部分,别离之后,偶尔一点忆念是一个部分,自言自语是一个部分……不经意中的这些,组合起来,腹稿大致已经具备。有位作家写道:自言自语可以说是文学的起点,藉语言而交流则在其次。文字的交流,衣冠楚楚,而在文字之前的交流,则素朴,单纯,有着老子的赤子之心。

这样的写作,有着小打小闹的味道。庄子的《秋水》中,公子魏牟回答困惑的公孙龙说:“子乃规规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辩,是直用管窥天,用锥指地矣,不亦小乎?”如若断章取义,置故事不顾,单针对这句话而言,我还是存有一些异议:正因为小,因为局部,因为细微,因为疑惑,才需要面对,需要关怀,需要辨析,由此得以窥见隐藏的,易被忽略的,更为透彻与真实的东西。况且庄子自己也曾说过:“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意思是说,有智慧的人能够观察到事物的远近,小的不以为小,大的不以为大,这是因为他知道物量无穷的道理。

《庄子》是这一年我重读的书,我喜欢它胜过其他许多书,我也想着要将它读得再熟一些,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从庄子的文章中突然遇到了佛陀的见地。我始终想象不出庄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飘逸俊朗,温文儒雅,还是普通得无法再普通,我也从不敢想象庄子怎样行吟,怎样沉寂,怎样抚掌大笑,怎样黯然神伤。但是庄子的文章实实在在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翻阅、品读、学习、研究,或者妄议,它都不会再有改变。它亦无需再去改变,它抵达的高峰,已无人能超越。它如同江河,汪洋恣肆,如同鲲鹏,抟扶摇而上九天。他的文章如同他的理想,有着无待的自由,你无法从中找到某种格式,某种章法。他的文章随意变化,忽而满目幽寂,忽而一枝独秀,忽而苍凉动地,忽而诙谐跳脱。它的变化总在你的意料之外,你所以为的,它全部略过,你所想象不到的,它一一落到实处。你无法模仿,无法追随,你只能仰起颓丧的头,钦慕着它,梦想某一时,庄子突然说:“来,吾语汝”。

我喜欢这样没有局限和讲究的文章,如同喜欢灌木丛生杂草披拂的森林,兴之所至,纵横腾挪,意尽欲归,顿笔按气,总在蓦然之间。自然,如果决意要学习文章的章法,多读韩愈就好了,韩愈的文章,处处章法。

不安的写作

□龙仁青

2016年初,花城出版社计划出版我的文集《龙仁青藏地文典》。当我把我的文稿整理出来,寄给《花城》杂志社主编朱燕玲女士时,给她写了一封信,我在信里这样写道:我已年近半百,就要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写作也近30年,历经世事,对写作的态度也有了许多变化。这套文集的出版,于我是对自己之前的写作的一个总结。今后,我的写作会转入一个随意、随性的状态,不会为发表、获奖等事而动,而会更加成为一种庸常的生活方式。

如此想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却有一种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地自容的羞耻。一种无能的自卑逼入内心,那种让写作成为庸常的生活方式,使其更为内化,不再炫示于人的设想更加强烈。

时值5月,我的文集《龙仁青藏地文典》出版,文集共三册,小说卷《咖啡与酸奶》,收录了我继此前出版的小说集《锅庄》《光荣的草原》之后,发表在各大 刊的最新短篇小说及部分旧作;散文卷《马背上的青海》,收录了我主要发表在《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上的地理文化散文,有《马背上的青海》《青海湖秘史》《热贡:被艺术选择的土地》等篇目;译文卷《一路阳光》,收录了由我翻译、在当代藏族母语文坛具有一定影响力的母语作家作品,有端智嘉的《活佛》、扎巴的《寂寞旋风》、拉先加的《一路阳光》等。

也许正是因为我把这套文集看成是我写作道路上的一种结束,或是一种完成式吧,它在我心里也就有了一种仪式感,仪式是需要隆重的,于是这套文集在包装上便有了一个华丽的外在:著名藏族画家、设计师吾要老兄为这套书做了封面设计,著名作家贾平凹、祝勇、益西泽仁老师分别题写了书名,封底上还有著名作家、诗人、评论家李敬泽、吉狄马加、刘醒龙、阿来、杨志军、单之蔷等大家对这套文集的推介。

当这套文集摆在我面前,看着文集独特的装帧设计、看着极具个人魅力的书名题写以及不无溢美之词的推介,心里感念着每一位为我撰写书名、推介语的大家,感念着他们对我的看重——书写书名的几位作家都无一例外地写了横版和竖版两种格式,前辈益西泽仁老师还考虑到了繁体和简体两种样式。因为不知道我的地址,他不惜费力,把写好的文字从成都寄给在北京工作的女儿,再由女儿转寄给我。祝勇老师把书写好的书名寄给我的同时,还简要说明了他的一些设想。

但同时,我心里忽然有些发虚,甚至有了些许的懊悔——我的作品不值得这些大家如此厚爱,或者说,这种多少有些刻意的包装行为,显露出了我的虚荣,甚至是对自己的浅薄的一种有意掩盖,如此,是不是对我一直敬仰有加的这些大家们反而是一种不敬?

之后的事情,便是带着这样的不安开始的。

由鲁迅文学院、青海省作协、花城出版社主办、鲁迅文学院承办的“现代性语境下的民族地域书写”——万玛才旦、龙仁青作品研讨会在北京举行,评论家吴义勤、施战军、胡平、李一鸣、贺绍俊、陈富民等到会,对我的文集和同期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老同学万玛才旦的小说集《塔洛》进行研讨。在研讨会现场,听着专家们见地不同的发言,感念着他们专门抽出时间阅读和研究我的作品,每每听到赞誉之词,那种不安就被一点点地放大,慢慢让我有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我宁愿把所有的赞誉理解为鼓励和鞭策,使我今后的作品,一定能够担当起今天的赞誉。

研讨会引起众多媒体的关注,《人民日 》《光明日 》《中国青年 》《文艺 》以及新浪、腾讯等对研讨会进行了 道。《人民日 》《光明日 》还专门刊发了对我的小说和散文的评论,《中国青年 》对我进行了专访,《青海日 》整版刊发了研讨会发言综述。

文集出版,伴随着后续的研讨、宣传和推广渐次落幕。我开始了对我的写作的审视和自省,我的写作似乎真的回到了当初向朱燕玲女士提及的那样——不为发表、获奖等事而动,让写作转入一个随意、随性的状态。心态平静了,写作也在继续,蓦然发现,恰是没有了对文学写作的这种世俗性的要求,写作反而变得更加内化,自我对写作的要求也更高了,文字似乎沾染上了洁癖,让我恍然明白,随意、随性的文字背后是对文字的更加严谨和苛刻。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我的写作产量低了下来。2016年,我只发表了一篇小说,但却赢得了不少收获,初发杂志《红豆》把年度的红豆文学奖颁发给了我,并分别入选孟繁华和洪治刚老师主编的《2016中国短篇小说年度佳作》和《2016中国短篇小说年选》。

花城社出版的文集中,有一册是我的译文集。有关我的翻译,有多家媒体曾经采访我,我总是回答,翻译是我的宿命,是我不得不为之的一件事情,但在我内心,我却迷恋着翻译,有时候我想,翻译也许是我遮掩写作上的不安的一种方式。2016年,由我翻译的《格萨尔》史诗部本《敦氏预言授记》出版,使这部2013年就完成了的译稿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另一部《格萨尔》史诗部本《白热山羊宗》,以及我翻译、主编的《端智嘉经典小说选译》和《当代藏族母语作家代表作选译》,将于2017年初由西藏古籍出版社和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如此,我的写作依然在不安中继续,在不安中坚持。

文学是一种表达

□辛茜

新年伊始,春天就要来临。这是新一年的节日,也是一个人需回首、想念、沉淀、展望的日子。

收获是喜悦的。写作是幸福的。当然,还有惆怅,那是对生命、岁月以及对人、对大自然,更进一步的理解和认识。好在,生命中还有文学、有创作,使我得以清醒地表达情感、爱憎和自由无羁的思想。

这个过程中,付出的和享有的同等重要,直逼内心。

创作是艰苦的,得到的却更多,尕布龙是最大限度造福人类,最小限度向社会索取的人;是富有创造力、坚强毅力和神圣情感,并以其思想、行为增进社会进步、推动人类思想发展的人;是中国人追求、崇尚道德向善的践行者,是把人类智慧、集体思想付诸于现实、大爱无边的人,而文学所希冀的不就是将人间大爱、美的思想、美的人格呈现给人类吗?

因从小生活在青海高原,了解青海生态环境的脆弱,一年来的散文创作多以描绘青海自然山川、高原生态环境多样性、野生动植物生存状态为主。其中,发表在《散文》杂志的《野花》《天鹅》,人民日 海外版的《自然是人类不朽的经典》《冬天的青海湖》,发表在《生态文明世界》的《青海湖区草原》,以及发表在《中国绿色时 》《天山》《安徽文学》的《绿的泥河沟》《黄土高坡上的高寒岭》《雪峰在上》等作品都是对传统文化的弘扬、人与自然之间如何和谐相处的描绘与思索,表达的是我个人对万物浩荡、生生不息之自然生命的钟情与热爱。

我深知,自然中,蓝天、草原、树木、风雨,是我永远不可能感到陌生的,因为我生在其中,属于其中,与其同在。而写作中,追踪人与自然的关系,写出大地与天空的欢乐与苦闷、潜藏在人内心深处的善与爱,使心的体验有所表达,使写下的文字关乎文学的精神、文学的使命,是我未来延续的创作方向。因此,明年的写作将围绕青海湖流域的生态保护展开,记录为治理和保护青海湖生态环境做出努力与贡献的人。

金秋之际,我的散文集《一望成雪》获首届中国“丝路散文奖”。当我站在领奖台上,接受以“丝路”这个蕴藏古意,既温暖又华丽的桂冠命名的散文创作奖时,又一次被文学感动,被文字的力量感动。是文学让我充满勇气与自信,是创作为我的生命赋予了更深层次的含义。在我心里,写作早已成为我心仪的一种生存方式,也是我理解生命、敬畏生命的形式之一。

“一望成雪”乃晚明有着旷世情怀的文人文震亨描述玉簪花时所说的话。我的文字虽无法与冰清玉洁的玉簪花相配,但内心有窃然之向往,也不为过。用一望成雪,连片的,清洁的雪,表达我的发现、情绪,以及我对未来人类生活做出的种种幻想,是我对自己追求高格、苛求素朴而诚实文字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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