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晚年生活:被退稿、被解雇、被偷窥、为躲避跳蚤搬家180次

张爱玲拍摄于香港

张爱玲是中国近代知名女作家,2007年她的作品《色戒》被改编成电影,随之而来掀起了关于她的热潮。

张爱玲的母校香港大学,在这年还特地为她做了一次文学展览会。

已经消失了几十年的张爱玲再度走红,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没有先例,当今作家把这种情况称为“张爱玲现象”。

张爱玲再度火热,与她笔下独特的个人魅力是分不开的,加上她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也给她蒙上了传奇的色彩。

1995年9月8日这天,美国加州警方在接到 警后,来到罗契斯特街一处公寓中,在房东的指引下,打开了标号为206的房间。

张爱玲最后的住所

这间房子里住着的人好几天不曾出门,敲门无人应答,留言也没有回复,房东只好 警。

这里是张爱玲生前最后的住所,人们发现她的时候,人已经死亡多日。

墙边放着一张窄窄的行军床,电视机随意地摆放在地上,几个摞起来的纸箱是一张写字桌,生活用品装在包装袋里堆积在墙角。

张爱玲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后四年。房间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这一点也不像一个知名作家该有的居室。甚至可以说,不像一个正常人的家。

她为什么把生活搞得如此狼狈,得从张爱玲到美国的那一天说起。

张爱玲主题展览

张爱玲的一生中有过三次迁徙。

1952年张爱玲从上海迁移到香港。没过几年,她离开香港又去了美国。

去美国的主要原因是纽约时 刊登了一篇关于她的文章,将她笔下的故事大为称赞了一番。

没过多久,这份美国著名 纸又刊登了关于她的评论,而且还放上了张爱玲的照片。

一切都与张爱玲写的那部小说《秧歌》有关。这本书在美国出版后获得了极高的评价。

那个年代人才济济,林语堂、韩素音等一批同时代作家都开始了英文写作,而且在国际上获得了成功。

张爱玲当然也想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张爱玲于美国拍摄

张爱玲的英文底子很好,1939年她被香港大学录取,在港大文学院的三年里平时写信、笔记都使用英文。只是因为战乱的原因,最后一年放弃了学业。

她之前一些小说虽然也被陆续编译成不同的语言出版问世,可那个要求甚高的年代里,张爱玲还是有意出版自己亲手撰写的英文书籍。

1955年张爱玲只身登上游轮,来到了一片茫然的美国。

1956年3月,生活窘迫的张爱玲进入了这处文学营地,这里环境安宁,让她烦躁的心也舒畅了不少。

张爱玲

这里的人喜欢围坐在一起谈天论地,初来乍到的张爱玲也被氛围感染,素来喜欢清净的人,也不时向着人群多看一眼。

经常被围坐在中心的甫德南·赖雅,悄无声息地流入了张爱玲的眼睛。

张爱玲此前有过一段感情,才貌双全的她被民国“第一凤凰男”胡兰成追求。两人短暂交谈后,张爱玲陷入情 。

胡兰成风流成性,与张爱玲同居之后,不仅与一个姓周的护士纠缠不清,后来又搭上了同学父亲的姨太太范秀梅。

情窦初开的张爱玲,写尽世间情爱,可面对自身情感危机,也如寻常小女人般无法冷静。

从上海跑到百里之外的温州寻找丈夫,被身为寡妇的范秀梅一通奚落。

胡兰成

张爱玲对胡兰成死了心。分手的同时最后一次表达了自己的爱意,把自己多年积攒的稿费尽付情人。

在上一段感情中受挫的张爱玲,并未磨灭她那颗爱人的心。赖雅则被她认定为自己下半生的依靠。

甫德南·赖雅是德国裔剧作家,同样经历过一次感情,后来选择了流浪写作的生活方式。

他也是个清高的人,周游列国的同时,还会资助落难的艺术家。

赖雅的声誉不错,二人的感情生根发芽。叫人大跌眼镜的是,当年的张爱玲36岁,赖雅整整比她大了30岁。

年龄的差异没有阻隔爱情,赖雅也没有辜负这段感情,一直守候在张爱玲的身边。两个孤苦无依的人簇拥在一起,互相取暖。

张爱玲拍摄于上海常德公寓

作为一个女人,张爱玲的好,就在于她对感情的真挚。

她和赖雅在一起后,怀过一个孩子,可一贫如洗的生活状况,无法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赖雅打消了成为父亲的愿望,在他的劝说下,张爱玲不得不认命。

赖雅的年纪太大了,风烛残年的他无法维持健康的身体,婚后不久,赖雅大半个身体出现了麻痹。

张爱玲在情感的世界里卑微如尘埃,这样的性情,让她面对任何突如其来的惨剧,都挺起了倔强的肩膀。

张爱玲接受了事实,她只有更努力地去赚钱,才能维持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

张爱玲和赖雅

两个人的生活饥一餐饱一顿,张爱玲有限的生命都用在了写稿上。最拮据的时候,连房租也付不起,万般无奈搬进了美国黑人聚集的一处贫民区。

张爱玲无法顾及来美国的初衷,她被现实拍得晕头转向。她没有别的出路,只有拼命地写稿换钱,为赖雅治病。

为了医治赖雅,她又一次独自踏上遥遥路途,独自返回香港为一家电影公司撰写剧本。当时她信心满满义无反顾,连返程的路费都没有。

可现实再一次给她惨痛的教训,电影公司不满意她的剧本。辛苦了几个月,每天从早写到半夜,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爱玲与赖雅

一分酬劳都没有拿到。

为了赖雅和摇摇欲坠的家,张爱玲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的母亲黄逸梵病重想见她最后一面,张爱玲凑了一百美金给寄了回去。

张爱玲出生自书香门第,可在她年幼时,极具现代女性思维的母亲与父亲离了婚。父亲张廷重破罐子破摔,与继母孙用蕃双出双入抽起了大烟。

张爱玲中学毕业后想去留学,与母亲黄逸梵商量后,母亲自然是极力赞成,可母亲没有资助她的意思。

张爱玲又把想法告诉了父亲,张廷重在孙用蕃的挑拨下,狠狠打了张爱玲一顿。

张爱玲幼年(居中)与三个表姊妹

后来张爱玲被锁在家里哪也不让出去。要不是家里有个老佣人从中周旋,张爱玲怕是少女时就在家绝食身亡了。

在张爱玲的记忆里,从未获得过母爱,母亲是薄凉的。

黄逸梵虽然裹着小脚,可满脑子都是现代思维。在她身上确实缺乏旧时代“相夫教子”的情节。

她偏执地认为,过分干涉子女生活,不是一个现代女性所为,哪怕是“抚养”。

可这不代表她不是一个好人。她赞同女儿为自己而活,临终前也没有说过任何埋怨女儿的话。她知道女儿很难,也不想她为难。

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

黄逸梵把所有遗产寄给了女儿,帮张爱玲度过了一段时期的难关。

张爱玲曾经用加倍冷漠对抗母亲,可子欲孝而亲不待,一切为时已晚。

因此,自小亲情的疏离,让张爱玲更热衷于感情。

赖雅在与张爱玲相濡以沫的十年夫妻生活中,张爱玲感受了辛酸,也感受了温暖。

来美国后,她写的《粉泪》和《北地胭脂》相继被退稿,一向没有败笔的她在贫困生活的夹击下,所有的坏情绪一拥而上,悲伤、焦虑、羞愤,一时间卧病不起。

张爱玲肖像

是赖雅帮着她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

赖雅是个很体贴的人,尽管行动迟缓、不便,他还是尽可能地去照顾张爱玲,有时候煮一杯咖啡都要用掉他一早上的时间。

可惜生活没有眷顾他们,他们穷得只剩爱情。

在赖雅最后的两年里,他只能躺在床上。张爱玲从那时起就养成了睡行军床的习惯,她把床支在赖雅的旁边,边工作边照顾赖雅,尽量让他干净体面。

赖雅说他要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张爱玲安静地陪他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

张爱玲和炎樱

张爱玲说过,人生的结局总有一个是悲剧。老了一切退化了是个悲剧,壮年夭折也是个悲剧。

但人生下来,就要活下去。

赖雅走后,张爱玲的世界再没有人能走进去。她离群索居,独来独往。

张爱玲的朋友介绍她去加州大学的中国研究中心工作,她黄昏才去上班,一个人在研究所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没人愿意她以这样的方式来工作,当时负责研究的主管陈世骧对她表示了谴责与抗议。

张爱玲倒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赖雅走后她无牵无挂,人也变得光棍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朋友夏志清“盛情难却”,研究所她是万万不来的。而且在加入研究所前,她有说过自己:“资历不够。”

张爱玲与影星合影

在研究所“混”了一年,对方也没得到一份“期望”中的研究论文,张爱玲被解雇了。

这事儿传到别人耳朵里的时候,人皆哗然。靠一支笔折服无数男女的张爱玲居然写不出研究 告?让人难以置信。

她被辞退的事,沸沸扬扬弄得人尽皆知。

术业有专攻,张爱玲可以写尽人间万象,可她的确不是做研究的料。

搞研究这事儿,她还真是兴趣缺缺。

赖雅过世对张爱玲造成了切实的影响。后来她用英文撰写的《北地胭脂》修改后在英国伦敦问世,因为缺少惯有的灵气,反响平平。

张爱玲在美国

自此,张爱玲不再英文创作。她早期闯荡欧美的野心也化为乌有。

1968年,张爱玲由《十八春》改写的《半生缘》在港台连载,华人读者给了她热情的回应。

1972年张爱玲移居洛杉矶,她曾经住在好莱坞的一栋公寓里,开始了幽居生活。

可随后的三年里,张爱玲像遭受了梦魇,不停地搬家。

1983年10月,张爱玲在给庄信正的信里第一次提到了“虫患”这个字眼。

她说的虫患就是跳蚤。她在居所中发现了一窝正在朝着“欣欣向荣”发展繁殖的跳蚤。

生活不拘小节的张爱玲顿时被小小的跳蚤震惊了。

张爱玲侧影

这些明目张胆的跳蚤让张爱玲触之丧胆,她甚至怀疑跳蚤无处不在,不停地洗头,买的衣服穿一次就丢了。

后来居所也不敢回了,她辗转在汽车旅馆搬腾,跳蚤在她心里造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后来一个星期就要换一次旅馆。

当时为了照应张爱玲在洛杉矶的生活,庄信正找了自己的朋友林式同来帮助她。

在林式同的记忆里,张爱玲不停地找他帮忙租房子。

张爱玲在搬家的过程中,一路丢盔弃甲。

舍弃了不少财物,也弄丢了许多朋友的书信,甚至她用了几年时间编译的《海上花》手稿也在搬运中也不知所踪。

张爱玲拍摄于美国

林式同也为张爱玲找了不少专业杀虫人。可有关跳蚤的梦魇,在张爱玲心头总是挥之不去。

成箱地购买杀虫剂,那时候张爱玲一个月花在杀虫上的钱就达到了200多美元。这笔钱足够维持她一个月的生计。

没有被生活击溃的张爱玲彻底被跳蚤击败了。她又开始了节衣缩食,只为杀虫。

她穷到家徒四壁就是这个原因。张爱玲在这几年中搬家180次,她为数不多的积蓄都消耗在搬家的过程里。

张爱玲在《天才梦》里写过,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有人说她一语成谶。

张爱玲与亲人合影

谁都找不出小虫,可张爱玲就是觉得有。

后来才确认,张爱玲有一种特殊的皮肤过敏症。张爱玲在给庄信正的信里说,去看了医生,敷了药后马上好了。

张爱玲的晚年基本上只和林式同一个人碰过面,她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与其他人交流的方式只有书信。

张爱玲最后一次搬家,不是躲跳蚤,而是躲人。

晚年的张爱玲不喜与人接触,而且拒人千里之外。被疾病缠身后,更是久病不出。

她隐藏在张爱玲的隔壁,展开侧写,偷偷地记录张爱玲的生活。

张爱玲晚年拍摄于1994

戴文采一个月只见到了张爱玲两次。

万般无奈的戴文采只得根据张爱玲丢掉的垃圾、废品,写了一篇专访《华丽缘——我的邻居张爱玲》。

那段时间,戴文采翻遍了张爱玲丢出的垃圾,从而知道了张爱玲喜欢吃的食物和口味。

就连张爱玲牙齿出血,清理血迹的棉球都没放过。

那篇文章里详细地描述了张爱玲所有的生活细节。

没有人喜欢被偷窥和跟踪。张爱玲与众不同,她在凡尘避世独居,怕跳蚤更怕人。

年老的张爱玲如同赖雅,身体出现了很多毛病,虽然不致命,可是不断加剧,最终将她残薄的生命消耗殆尽。

张爱玲

1995年9月8日,张爱玲躺在那张行军床上离开了人世。林式同是唯一见到她遗容的华人。

下午3点,林式同来到公寓。

林式同很早就来到美国,还不知道她的大名。受人所托也没有过多询问,直到此时才得知,这是影响一代华人的女作家。

而他一生也只见过张爱玲三次。

前两次,在林式同的印象里,皆是不修边幅的样子。

警察验证了他的身份证后,让他进入了206号房。

张爱玲就躺在那里,身下只垫着一条灰蓝色的毯子,神色平静又安详。

赖雅走前说,他要像一只大象一样悄悄找个地方离开。

张爱玲在她的遗嘱里也有句很特别的话:

我希望马上被火化,骨灰撒在苍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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