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级教师王崧舟老师这样解读《慈母情深》

分析矛盾策略是所有文本解读的解读策略当中最核心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策略。

程思和先生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名篇十五讲》当中,这样说到“文本细读是一种能力,它可以帮助你阅读文学名著,帮助你透过文字或者文学意象,达到作品隐蔽的精髓之地。”

文本解读作为一种专业能力,一定不是泛泛的阅读,一定不是人云亦云。文本解读最重要引领我们达到的是什么呢?用程思和先生的话来说,就是要达到作品隐蔽的精髓之地。

请注意两个关键词,第一个关键词是精髓,第二个关键词是隐蔽。所谓精髓,当然是文本最有价值的地方;所谓隐蔽,就是一般的人看不到,绝大多数人看不懂。文本解读要练就的是这样一种能力,要让你到达作品的精髓之地。

怎么样才能够达到作品隐蔽的精髓之地呢?孙绍振先生在《孙绍振如是解读作品》当中,有这样一段话,他说“要理解艺术,不能被动的接受,还原了,有了矛盾,就可能进入分析,就主动了。”

其实孙绍振先生的这番话,可以概括成一个词语,这个词语就是分析。要达到作品的隐蔽的精髓之地,最基本的策略,也是最核心的策略,就是要学会分析矛盾。

矛盾,它反映了事物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一种特殊的状态,”矛盾”不是事物、也不是实体,它在本质上属于事物的属性关系。

这种属性关系是事物之间的一种特殊的关系,这种特殊的关系就是”对立”,正是由于事物之间存在着这种”对立”的关系,所以它们才能够构成矛盾。

对立、统一是矛盾的基本属性,那么,要分析矛盾,首先就要学会去寻找对立双方,一方是什么,对立的另一方又是什么,这样一种对立,怎么统一在一起,最后这个作品要表现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让我们以《慈母情深》这篇课文为例。

《慈母情深》是统编版五年级上册第六单元第18课,是著名作家梁晓声的名作。课文记叙了母亲在极其艰难的生活条件下,省吃俭用,不顾同事的劝说,毫不犹豫地拿钱给“我”买课外书的故事。

从日常生活小事中表现了慈母对孩子的深情,以及孩子对母亲的感激与敬爱之情文章描写细腻,情感真挚,字里行间流露出浓浓的亲情。

矛盾一:“给我这么多钱”和“母亲只有这么一点钱”。

矛盾的一方“给我这么多钱”。

“这么多钱”体现在小说开头第一段“ 我一直想买一本长篇小说——《 青年近卫军》。书价一元多钱。”

“一元多钱”我们现在的孩子可能没什么感觉,但是请注意联系那个时代背景,那是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

一般的老百姓,家庭生活都比较贫困。那个时候一般的老百姓的收入都是非常低的。所以对一般的家庭,一般的百姓来说“一元多钱”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再看课文第二段“母亲还从来没有一次给过我这么多钱。我也从来没有向母亲一次要过这么多钱。”在这里“这么多钱”出现了两次,可见“一元多钱”不是个小数目。

我们继续看这一句话 “你这孩子,谁叫你给我买水果罐头的!不是你说买书,妈才舍不得给你这么多钱呢! ”前面“这么多钱”出现两次是站在“我”的角度说明“我”知道这是一笔大钱,这里站在母亲的角度说明母亲也认同,这的确是一笔大钱。

其实小说当中还有一个细节“母亲那一年被铁路工厂辞退了,为了每月二十七元的收入,又在一个加工棉胶鞋帮的街道小厂上班。”

我们按照一个月三十天算,母亲一天挣九毛钱,也就是说一元多钱,差不多是母亲要用两天才能挣来的工钱,而这二十七元钱要养活一家老小,所以这是“一笔大钱”。这是矛盾的一个方面。

矛盾的另一个方面是“母亲只有这么一点钱”。

怎么看出母亲没有钱?文章的第四自然段“那时我家的破收音机已经卖了,被我和弟弟妹妹们吃进了肚子里。”你看收音机都已经卖掉了,不到不得已怎么可能卖收音机,没钱啊!

母亲在工厂里面干活,一个月才挣二十七元钱,每天才挣九毛钱,没钱呀!

再看“母亲掏衣兜,掏出一卷揉得皱皱的毛票”那个钱是掏出来的不是大钞,而是毛票,是一毛钱一毛钱的毛票,没有钱!

你看“母亲却已将钱塞在我手心里了”这么一塞,说明母亲知道只是一大笔钱,希望我攥紧它,不要丢了,也说明了母亲没钱!

当“我”把钱给母亲买了水果罐头“ 那天母亲数落了我一顿。数落完,又给我凑足了买《青年近卫军》的钱。”从这个“凑”字,也可以看出母亲没钱!

这些句子,都在告诉我们“一元五角钱”是一笔大钱,所以“我要这么多钱”和“母亲只有这么一点钱”是一对矛盾。

矛盾二:“给我这么多钱”和“母亲极其不容易地挣来这么一点钱”。

一、从环境描写来看

“空间非常低矮,低矮得使人感到压抑。不足二百平米的厂房,四壁潮湿颓败……正是酷暑炎夏,窗不能开……犹如身在蒸笼。”可以看出母亲的工作环境非常恶劣,不是常人能待的地方。

“七八十台破缝纫机发出的噪声震耳欲聋。”再一次突出了母亲工作环境的艰难。从“一个老头对我大声嚷”“我大声说出了母亲的名字。”“母亲大声问”“一个女人停止踏缝纫机,向母亲探过身,喊,接着又对着我喊”“母亲大声回答那个女人”

这些交谈的对话描写,可以看出,“震耳欲聋”的噪声从来没有停止,母亲就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极其不容易地挣来这么一点钱。

二、从外貌描写来看

“我穿过一排排缝纫机,走到那个角落,看见一个极其瘦弱的脊背弯曲着,头凑到缝纫机板上。”母亲不是一般的瘦弱,而是极其瘦弱。

“背直起来了,我的母亲。转过身来了,我的母亲。褐色的口罩上方,一对眼神疲惫的眼睛吃惊地望着我,我的母亲的眼睛……”

这是一段很经典的描写。也很奇特:“我的母亲”出现了三次、“我的母亲”都在后半句出现。

按照常态描写,这段文字可以这样描写“我的母亲背直起来了,转过身来了,褐色的口罩上方一对眼神,疲惫的眼睛吃惊的望着我。”

梁晓声这样诗化的表达是想突出母亲的青春不再,母亲的疲惫不堪。那青春红润的面容,那双清澈的眼睛已经不在了。

生活的重担,劳作的艰辛,挣钱的不易使母亲变成了这样。可以看出母亲挣来这么一点钱极其地不容易,那都是血汗钱。

“ 母亲掏衣兜,掏出卷揉得皱皱的毛票,用龟裂的手指数着。”从“龟裂”的手指也可以看出母亲工作的辛苦,挣钱的不容易。

“那一天我第一次发现,母亲原来是那么瘦小!”再一次强调母亲的瘦小,让人感受到了母亲挣钱的不容易。

二、从动作描写看

“背直起来了,我的母亲。转过身来了,我的母亲。褐色的口罩上方,一对眼神疲惫的眼睛吃惊地望着我,我的母亲的眼睛……”

“母亲说完,立刻又坐了下去,立刻又弯曲了背,立刻又将头俯在缝纫机板上了,立刻又陷入手脚并用的机械忙碌状态……”这也是很经典的一段动作描写,连续写了四个“立刻”。

我们尝试把四个“立刻”换成它的近义词“母亲说完,立刻又坐了下去,马上又弯曲了背,迅速又将头俯在缝纫机板上,赶紧又陷入手脚并用的机械忙碌状态……”

句子的意思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唯一变的是由排比句营造的快节奏,那种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那种机械忙碌的状态。我们不禁感慨“母亲挣钱多么不容易啊!”

矛盾三:“给我这么多钱”和“买了闲书”。

在家庭生活如此困难的时候,没想到母亲居然肯给“我”这么多钱让“我”去买闲书。

“我一直想买一本长篇小说——《 青年近卫军》。”这里可以看出,这是一本小说,并不是学习必不可少的书。对于家庭经济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买这样一本书是显得有点多余和奢侈的。

“旁边一个女人停止踏缝纫机,向母亲探过身,喊:“大姐,别给!没你这么当妈的!供他们吃,供他们穿,供他们上学,还供他们看闲书哇!”接着又对着我喊:“你看你妈这是在怎么挣钱?你忍心朝你妈要钱买书哇?”这个女人的话说出了普通读者的心声。

如果说教《慈母情深》这一课要超越《教师用书》、参考资料来概括主要内容的话,就是这一句话。

这一对一对的矛盾糅杂在一起,塑造了一位这样的母亲:

一、吃苦耐劳的母亲

二、坚韧不拔的母亲

三、尊重知识的母亲

四、精神高贵的母亲

《慈母情深》虽然刻画了这样一位母亲,但是梁晓声在他的小说当中,不仅仅是刻画这样一位母亲,所以他在小说里写了这样一段话

“有我的老母亲,很想到千千万万的几乎一代人的母亲中,那些平凡的,甚至可以认为是平庸的在社会最底层喘息着苍老了生命的女人们,对于他们的儿子,该都是些高贵的母亲吧?一个个写来都是些充满了苦涩的温馨和坚忍之精神的故事吧?”

这个文本之所以如此打动人,王崧舟老师认为应该就是这三对矛盾凸显出来的。所以,分析矛盾是文本解读非常基本的策略,它通常会有这三种情况:

一、提炼矛盾:有的矛盾分散在字里行间,需要通过提炼加以分析。

二、比较矛盾:有的矛盾需要放在一系列作品的比较中才能发现。

三、还原矛盾:有的矛盾是被遮蔽起来的,只有借助还原才能被揭示出来。

比如:在本册的第23课《长相思》“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风雪交加,很嘈杂,“故园无此声”没有写,那么故园有什么呢?需要我们去还原表现出来,故园有什么画面,与风雪交加、聒碎乡心的画面进行对比。

文本解读就是要透过这些浅层表层的文字切入到文本内部更为隐蔽的深层矛盾。文本解读的功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我们用及艰苦的努力,用极尖锐的敏感去实践、去操练。

好书推荐:想提升自己文本解读能力的老师可以看一看孙绍振先生的《名作细读》,王崧舟老师说可以作为语文老师的案头书。(我今天刚下的单,期待下次跟大家好好分享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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