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老金主”停止捐款，共和党沦为“垃圾股”？

自国会发生暴乱事件以来，十多家全球五百强企业宣布中止对共和党人的投资。至少147名共和党议员沦为“垃圾股”。共和党工作人员对《纽约时 》表示，从筹款趋势看，共和党将面临“无比艰难的六个月”。

虽然每次大选结束后的一两个月都属于政治投资的“淡季”，但美国历史上绝少出现诸多企业同时“止损”的现象。那么为何不到一个星期，这个过去四年中的执政党就遭遇如此窘境？“抛售共和党”是否会让这支“股票”陷入巨大危机？

与共和党特朗普死忠议员“割席分坐”

当地时间1月12日，全球最大的零售商沃尔玛公司宣布，鉴于上周美国国会大厦遭到袭击与当时投票反对候任总统乔·拜登当选的议员有关，该公司政治行动委员会会(Political Action Committee，后文简称PAC) “将无限期暂停向那些投票反对州选举人团合法认证的国会议员捐款。”

当地时间1月13日，美众议院领袖佩洛西签署提交针对特朗普的弹劾议案 图片：AFP

长期以来，很多美国企业都在通过自己的PAC来为参选议员提供竞选捐款。其PAC的资金流向就代表了该公司对具体党派的支持。因此从这个意义上看，沃尔玛此举相当于把那147位反对拜登认证总统的共和党议员视为“垃圾股”，予以抛弃。

沃尔玛并不是第一个放弃资助共和党议员的知名企业。自从1月6日国会大厦遭遇冲击以来，已有十多家公司出台了类似决议。

这些企业包括2019-2020年选举周期中政治捐款最多的上市公司美国电话电 公司（AT&T），以及康卡斯特(Comcast)、福特(Ford)、亚马逊(Amazon)、Airbnb、VISA、万事达(Mastercard)、UPS、百思买(Best Buy)、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万豪国际(Marriott International)、贝莱德(BlackRock)、美国银行(Bank of America)、富国银行(Wells Fargo)、蓝十字蓝盾银行(Blue Cross Blue Shield)、波士顿科学商业银行(Boston Scientific and Commerce Bancshares)、美国航空公司(American Airlines)、美国运通(American Express)、英国石油公司(BP)、康菲石油公司(ConocoPhillips)、和沃尔特-迪士尼公司等。

当地时间1月14日，一位国民警卫队员正在白宫附近巡逻。自1月6日国会大厦遭受冲击以来，华盛顿增加了更多防卫力量。 图片：AFP

其中，迪士尼在宣布政策的声明中还特意强调，对国会大厦的围攻是“对我们国家最受尊敬的原则之一——权力和平过渡——的直接挑衅”。

化工巨头陶氏化学则规定好了中止资助的期限，“暂停捐赠将持续一个选举周期，众议员停捐两年，参议员最多停捐六年”。希尔顿酒店更是表示，他们要“无限期”暂停自家PAC的运作。

对于企业争相与“特朗普死忠议员”积极“切割”的现象，澳大利亚外交政策智库罗伊研究所专栏作家艾略特·扎格曼（Elliott Zaagman）对全现在表示，公司实体是在表达一种政治姿态，他们希望“惩罚那些通过阻挠民主进程来给社会和政治生态造成巨大伤害的人。”

卡尔加里皇家山大学(Mount Royal University in Calgary)政治学教授杜安?布拉特(Duane Bratt)则把矛头指向了特朗普，“（公司撤资意味着）总统影响力正在消失，现在他们只希望弃船而逃。”

“民主党？共和党？不，我两不相帮！”

上述企业针对的都是共和党中的147位“特朗普死忠”，但从近来的发展态势来看，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将“制裁对象”从这些议员扩展到了整个共和党甚至是所有党派。

比如近20年来，一直是特朗普主要贷款人的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就在寻求与特朗普及共和党保持距离。据一位了解德意志银行的内部人士透露，该行已决定今后不再与特朗普或他的公司做生意。

即将卸任的美国总统特朗普与曾经的参议院多数党领袖共和党人麦康奈尔（左） 图片：AFP

高盛(Goldman Sachs)发言人杰克?西沃特(Jake Siewert)则声称，他们不仅要中止资助试图推翻选举结果的议员，那些支持选举结果的人也同样不会得到其支持。

就在沃尔玛宣布对147位国会议员“制裁”的同一天，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也宣布，公司已暂停其PAC的新捐款，同时还强调，他们尚未决定今年要资助哪位政客。

因为封掉特朗普社交账号而在近日里深陷舆论漩涡的社交媒体巨头也用“两不相帮”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1月11日，他们在声明中证实，至少在2021年第一季度剩余时间内，该公司将暂停向两党任何一方捐款。

此外，谷歌母公司Alphabet、微软、花旗、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联合太平洋公司(Union Pacific Corp)以及可口可乐公司也表达了类似的“中立态度”；联邦快递(FedEx)、CVS Heath、达美航空(Delta)和埃克森美孚(Exxon Mobil)虽然尚未出台“撤资”政策，但也纷纷表示，他们将“严格审查公司未来投出的每一笔政治献金”。

倡导竞选资金改革的“民主21”组织(Democracy 21)主席弗雷德·韦特海默(Fred Wertheimer) 指出，“企业的PAC资金是企业游说政治利益的重要武器，它的价值在于为公司购买渠道和影响力。”从这个意义上看，当诸多企业纷纷暂停自家PAC，不给政党投资时，意味着他们不看好美国国内目前的政治生态。

被“集中火力”的“反面典型”

在几乎沦为“垃圾股”的共和党议员中，最被“金主”们厌弃的可能就是密苏里州议员乔希·霍利(Josh Hawley)。作为参议院特朗普 “死党”，他一直在带头呼吁，要在6日的选票认证会议上否决拜登所获摇摆州选票的合法性。

密苏里州共和党参议院霍利是特朗普的“死忠议员”。他也是此前要求美国政府出台针对TikTok惩罚措施的主要政策发起人 图片：AFP

可以想见，当国会大厦爆发严重冲突后，霍利成了众矢之的。

密苏里州的商界大亨戴维·汉弗莱斯(David Humphreys)家族曾为霍利的竞选活动捐赠数百万美元，但现在他们已表示不再支持他。该州另一位重量级共和党捐款人山姆·福克斯（Sam Fox）也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但对霍利来说，这还不算最尴尬的情形。密苏里州知名贺卡公司贺曼（Hallmark）甚至公开要求他和堪萨斯州参议员罗杰·马歇尔（Roger Marshall）退还公司已经投给他们的竞选捐款。

贺曼公司在一份声明中说:“我公司相信，权力的和平过渡是我们民主制度基石的一部分，我们憎恶任何形式的暴力。参议员乔希·霍利和罗杰·马歇尔最近的行为没有反映我们的价值观。”

曾在2019年出资支持霍利的花旗银行也宣布，他们将暂停对霍利团队的资助。该公司政府事务主管坎迪?沃尔夫(Candi Wolff)在一份内部备忘录中写道，“我们希望诸位可以放心：公司绝不会支持不尊重法治的候选人。”

不为所动的共和党“核心金主爸爸”

尽管与支持特朗普的共和党议员进行“切割”的公司为数众多、也颇具名望，但细究之下你就会发现，这些威胁其实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远未触及共和党的财政根基。

“响应性政治研究中心”（Center for Responsive Politics，简称CRP）是专门追踪金钱和游说对选举和公共政策影响的非营利性、无党派研究组织。其下属机构 站“公开的秘密”（OpenSecrets） 提供的数据显示，对147名支持特朗普、反对认证拜登当选合法性的共和党议员提供政治资助金额最多的20个企业和个人中只有排名第五的美国电话与电信公司（AT&T）和排名第七的康卡斯特集团（Comcast）公开表示要暂停资助相关议员。

对共和党特朗普死忠议员们支持力度最大的11家PAC 图片：opensecrets 告截图

其他组织大多表示沉默，也并无“断奶”之意。

进一步对比后还可以发现，所有共和党议员的主要金主和特朗普“死忠粉”议员的主要金主基本上是同一批人，意味着“核心金主爸爸”们并没有因为议员们对特朗普的态度不同而存在投资方面“厚此薄彼”的现象。

“金主爸爸”代言人

为什么当诸多企业与共和党特朗普“粉丝”划清界限之时，那些投资最大的金主们按兵不动？

以其中一些特朗普死忠共和党议员为例。在2020年的选举周期里，布莱恩·卢特克迈尔(Blaine Luetkemeyer)，阿德里安·史密斯(Adrian Smith)，山姆·格雷夫斯(Sam Graves)，和迈克·凯利(Mike Kelly) 都在“深红选区”，虽然他们似乎不需要花太多钱就可以击败民主党对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需要政治献金。

特朗普的死忠粉们 图片：AFP

在美国，地区议员如果不为该党筹集大笔资金，就很难在自己喜欢的委员会中获得席位；而无法获得席位就意味着话语权的丧失。一旦话语权减弱，其政治影响力也随之减少，自然也无法实现资金提供者想要达成的政治诉求。

因此对于上述议员来说，他们要将商业政治行动委员会（Business PACs）给予他们的资金来分配给本地区的共和党组织，树立自己在那里“筹款能手”的人设；并通过这种方式，巩固自己在党内的地位，进而推动其所支持的政治议题的实施。

数据显示，上述共和党特朗普死忠议员中所拥有的竞选资金中，有超过六成来自商业PAC。这意味着他们对企业政治献金高度依赖。一旦“金主爸爸”撤资，那么他们在党内的影响力也会大受影响。

而这些议员之所以能顺利当选，与他们代表了金主们的立场强相关。所以放弃资助他们，也是在伤害“核心金主爸爸”自己的利益。

罗伊研究所专栏作家艾略特·扎格曼（Elliott Zaagman）在接受全现在采访时就直言，“那些在国会大厦无视选举结果，坚持质疑拜登的议员就是特朗普的‘死忠’选民们选出来的；他们的所作所为在自己的选民和‘金主’看来本来就是在尽应尽之责。”

党派整体利益高于候选人争议

话说回来，就算有些“核心金主爸爸们”看到国会大厦遭遇冲击后，改变了支持特朗普的态度，那也并不意味着要撤回对议员的支持。因为作为共和党的成员和拥趸，他们立场相近，需要维护共同的利益。

依然以CRP提供的数据为参照：

对共和党内特朗普死忠议员们支持力度最大的11个行业和群体 图片：opensecrets数据截图

从资助者的行业分布来看，支持特朗普翻盘大选的议员从退休的富豪和共和党保守派人士中获得的资金最多，分别为6734.6万和2051.3万美元；这些人还从房地产、证券与投资行业中收获近1640万美元近994万美元。

另外，油气行业对他们资助了近930万美元，保险行业近900万美元，注册游说机构近483万美元，制药和健康产品近450万美元。而所有这些产业无一例外，都属于共和党的基本盘。

由此可见，“金主爸爸们”在对议员进行资助时依然是以传统党派利益为基本方针。对于他们中的很多人来说，党派利益大体一致即可，毋须纠结部分议员对特朗普的态度。

退一万步讲，现在抛弃自己“重仓”投入的“股票”也不是合适的时机。2020年的议员选举刚刚结束，中期选举还有两年，如果在新的任期刚刚开展之时，“金主爸爸”们就给自己曾大力支持的议员“断奶”，无异于自缚手脚。

“隔靴搔痒”的“制裁”

聚焦到每个议员所接受的政治献金，更是可以发现，上文中俨然已成千夫所指的霍利议员实际经济损失也并不算大。

据CRP发布的数据，对霍利的政治资助超过1万美元的企业和组织只有6家，其中宣布停止资助的也只有康卡斯特一家而已。上文中那个嚷着让他“退钱”的贺曼公司并没有出现在表单里，意味着他们对霍利的资助没有超过1万美元。也就是说，霍利就算真的把钱退回去，大概率也不会影响其生活。

数据显示，对霍利资助超过1万美元的商业PAC只有六家，其中并不包含贺曼公司 图片：opensecrets数据截图

由此可见，虽然抛弃“共和党股票”者众，但他们中的大部分企业原本的投资力度也并不大，他们的“撤资”行动声势浩大，却不会动摇共和党的财政基本盘。

“逃逸资金”还会卷土重来？

一些共和党人并不担心那些“撤资”的知名企业。有共和党筹款人就认为，当民众对美国国会大厦遭受攻击的愤怒开始消退，2022年的中期选举又悄然逼近时，来自企业的竞选资金又会大量涌入。

但在那之前，共和党人首先要想的是如何渡过眼前难关，如何与特朗普进行妥善切割，如何应对大量本党议员无视法律程序公然挑战选举结果所带来的不良后果。

诚如罗伊研究所的艾略特所言，“当一小撮人执着的笃信不值一驳的阴谋论，甚至深信民主程序不合法的时候，这才是真正严重、巨大的社会问题。而共和党现在面临的难处恰在于，这一社会问题的始作俑者正是他们自己。因此，如果无法重建社会信任，那么共和党也面临着潜在‘死亡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