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瑜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图书馆修改论文。
她有点无措地在我对面坐下，穿着一条无袖小白裙，声音温温柔柔的，眼中满是无辜与可怜。
我抬头瞄她一眼，便收回目光。
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动，我即将博士毕业，要在六月前将毕业论文完成。
况且图书馆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等论文改的差不多，看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乔瑜还在对面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
她皮肤白皙，眼睛不算大，可瞳孔是少见的纯黑色，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感觉。像极学生时代的校花。
我合上电脑，准备去吃个午饭。她听到动静，赶忙将书放回原处，跟在我身后离开。
[学姐，我是真的喜欢越哥……]
她说这话时带有很重的鼻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先吃饭吧。]我直接打断她的话。
我迈步很大的走出校门，以前为了多学一会儿，每次走路都特别快，后来这习惯就改不回来了。
加上一米七二的身高，她要想和我保持同步得小跑起来。
她在我旁边小口小口喘气，额头处也冒出细密的汗珠。五月份的北京，天已经热了。
我们在校外一个小餐馆的角落坐下，这里环境不错，价格也不贵。
[你有什么忌口吗？]我将桌上的菜单推过去。她紧咬下唇，眨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摇摇头。
我将菜单抽回摊开，在几个我喜欢吃的菜后面打个勾，然后把它递给服务员。
[什么时候的事？]我一只手搭在桌上，轻声询问。
她低着头，小声回道：[一个月前。]
这个时间正好是我上次和周越吵架的时间，那一晚他一夜未回。
[周越知道你怀孕了吗？]我端起一开始服务员送上的温水，轻抿一口。
她小幅度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乔瑜，你是我学妹，你也知道周越是我男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永远都不能理解一个人究竟能有什么理由，让他可以违背道德去插足别人的感情。
她抬起头，瞪大眼睛，眼眶里蓄着泪水，像只受惊的兔子。
[对不起，思佳姐。我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对越哥的心意。你知道我是个单亲家庭，从小缺失父爱，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和我一样。]晶莹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
[乔瑜，周越是不会娶你的。这里不是美国，堕胎犯法，你可以打掉这个孩子！]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还只是想母凭子贵。可我了解周越，他一定不会要这个孩子。如果乔瑜执意要留下他，她将来一定是会后悔的。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站起身来走到我旁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思佳姐，我看出来你不爱越哥，所以我求求你，离开他，成全我好不好？]说完她想重重磕个头。
我直接用脚挡住她的头与地面亲密接触，不过她那一磕挺用力的，震得我脚发麻。
周围的人也纷纷投来看戏的目光，我弯腰想拉她起来，可她像是被黏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哭着，像要断气似的，大有我不答应她就哭死在这之势。
我一咬牙，使劲将她从地上拔起，推她回到座位上。居高临下的说：[我会和他分手的。]
她听到这话，眼泪一下止住了，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只能眨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望着我。
可我现在只想笑她，即使我离开周越，周越也不会和她在一起。
02
从餐厅出来时，她面带笑意地说声谢谢，然后挥挥手向我告别。微风吹起她的发丝，阳光倾洒在她身上，美得像幅画。
我眯着眼睛看她远离的背影，她不是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女人。
我叫刘思佳，今年二十八岁，马上就要博士毕业了。
我和周越从小一起长大，两家是邻居，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班，说一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他自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头脑也聪明。在他身上你能看到一个意气风发少年的所有样子。
如果他是[天赋型]选手，那我就是[努力型]。我付出大量的时间精力才磕磕巴巴挤进前十，而且还不稳定。
我长相普通，存在感也不高，是那种看到会眼熟但却叫不出名字的人。我也像其他女孩一样，喜欢着闪闪发光的周越。
可我没有她们表白的勇气，如果我再好看一点，或者成绩再好一点。也许有一天我足够优秀，那时我该会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就这样我一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自己变得更好，好到能配上他。
[这次年纪第一又是周越。]
[是啊，他好厉害。学习好，还长得那么帅，你们看过他打篮球没？好像有腹肌哦！]
我在旁边接水，听到一群女生谈论他，然后就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哇]叫声。
回到座位上，周越递给我一颗苹果，[我妈让我分你一个，你这次成绩不错呦，继续加油。]
他用手揉一把我的头，笑着回到座位上。
[好羡慕你和周越是邻居。]我的同桌戳一戳我的手臂，撑着脸说。
我并没有因为和周越关系近遭到排挤，同大多数学生一样，平淡的迎来高考。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努努力应该也能和他在同一所大学见面，然而意外发生了。
高考前几天，他爸爸夜间拉货时不小心出了车祸，即使拿出全部家蓄也没有抢救回来，为此还多了几十万的债务。
也许亲人的离世对他打击太大，他高考落榜了。之后也没有选择复读，直接进入社会闯荡。
我则以全省第三的成绩进入清华大学。我曾去劝过他，希望他再来一年，我会在清华等他。
可他摆摆手，说要承担养家的责任。他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中有种说不清的悲伤。
周越是个执拗的人，一但做出决定，旁人再怎么劝也是没用的。
这一年我十八，第一次出远门，去往距离西安一千多公里的北京，这也是我们的第一次分离。
03
虽然相隔千里，但我们之间从未断过联系。我会和他分享哪个食堂的饭菜好吃，哪个老师讲课有趣。
他就在那边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声。
我问他怎么样，他说一切都好。等他赚钱了就来北京看我，让我好好学习。
[还有阿姨让我叮嘱你不要谈恋爱哦，你还太小，容易被骗。]
[你让我妈放心好啦，每天学习那么累，哪有心思去恋爱啊。]我在这边假装抱怨，他的笑声从耳机中传来，有点低沉，像贴着他的胸腔传入我的耳膜，我的脸开始发热。
我们就这样在深夜分享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差不多持续了一年。
寒假回家他来接我，穿着一身卡其色的风衣。他比以前黑了一点，好像还长高了不少。我们大多数时间都是通过电话聊天，突然见到他，还有点不适应。
他倒没有不适应，笑着过来拉过我的行李，主动和我聊起天来。聊着聊着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放假居家的一个月，他好像很忙，除了那天他来接我，以及新年那几天，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母亲说，周越这半年过得很辛苦。因为没有学历，找工作没有一家公司愿意要他。后来好不容易找个白酒销售的工作，白天各地到处跑向人推销白酒，晚上就去摆地摊。
一个月下来瘦了十几斤，好在他能吃苦，又有贵人相助，一切都好了起来。
[现在他家欠的钱还清了，生意也步入正轨，这孩子是个有前途的。]母亲语气中掩饰不住对周越的欣赏。
假期结束，回去时也是周越送的我。他陪我一起坐在候车厅等着列车到来，这一次他的眼中没有悲伤，满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从西安北开往北京的高310列车开始检票……]广播中传来甜美的女声。
我站起身，拖着行李箱去排队。
[佳佳，等我去北京找你。]
我回头就看到他在不远处插着口袋对我笑，像阳光般明媚，如春风般温暖。
三个月后，我去高铁站接他。他抱着玫瑰处在人群中，像电影里的主角，所有人都模糊，独有他清晰。
我激动地朝他跑去，等快要撞上他时才意识到这样未免太过热情，赶忙刹住脚步。
他伸出手将我拽到怀中。我的脸贴在他的锁骨处，心脏开始[砰砰砰]地加速跳个不停。
他的怀中有淡淡的木质香，夹杂着玫瑰花的香味，恍如置身于清晨雾气未散的玫瑰庄园。
差不多一分钟后，他放开我，将玫瑰塞到我怀中，牵起我的手。
我不明所以地抱着花，任由他牵着我离开。
一路上，我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这样笨拙地跟在他身后，盯着他后脑勺出神。他的肩膀宽阔许多，完全褪去少年的清瘦，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终于我们在一个豪华的餐厅前停下来。
来北京的一年，我一直待在学校，没出过校门。考入清华后，我发现自己再怎么努力也难以追上那些天资聪颖的人，像个溺水的人，努力滑动四肢，身体还是在不停下坠。
原来有些付出真的没有回 ，可我不甘心，一个足够努力的人难道就不能拥有那么一点点天赋？
我整日将自己泡在图书馆里，早上六点起床背单词，晚上十点闭馆离开，即使这样我的成绩也才是中等水平。
当我还在回忆枯燥无趣的校园生活时，周越拉我进入餐厅。
进去后，发现这里到处都透着一个[贵]字。来往的人化着精致的妆容，打扮的光鲜亮丽。只有我素面朝天，局促地站着，与这里格格不入。
04
他为我点了份牛排，开了瓶挺贵的酒，举杯想和我碰一杯，可我是不喝酒的。不过今天心情好，喝点也没什么，端起酒杯和他轻轻碰一下。
微醺时，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条粉钻项链。他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我被惊讶到以为这是一场梦。
我暗恋十几年的人向我表白，这个人还温柔帅气多金。我停顿了几秒后才点点头。他从座位上起身，绕到我的背后，轻轻地将它戴在我脖子上。
我们在一起了。
虽然相隔异地，但他每月都会从西安来北京看我，三年间往返的机票，车票差不多有一百多张。
每次通完电话后，我就想明天他会不会来。处在热恋期的我们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和对方黏在一起。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在西安成立了上市公司，我也通过努力，本科期间发表两篇SCI论文，有幸成为那一届优秀毕业生。
后来我留在本校读研，周越也将公司从西安开到北京。研三那年，他来到北京，并在这买下一套房。我从学校宿舍搬了出去，和他住在一起。
一天晚上，我窝在他怀中追剧时，他拨弄着我的头发对我说：[佳佳，等你读完研后，我们就结婚吧。]
我和周越谈了六年的恋爱，以前我们都忙，没有时间考虑结婚的事。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我看着电视剧中男主误将女二当成他的救命恩人，惹得女主跳下诛仙台。突然想到那天，一位年轻的女孩站在我面前，说她喜欢周越，让我离他远一点。
我把这事告诉了周越，他跟我解释那是他生意伙伴的女儿，一直在追求他。
[我说了我有女朋友，可她还不死心。]
他将我搂得更紧，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瓮声瓮气地说：[老婆，你看我这么吃香，你还不紧张点，用婚姻把我套牢。]
我假装生气的拧一下他的大腿：[婚姻是自我约束，你要是心不在这，结婚证就是一张破纸。]
那是他第一次向我提出结婚的想法，后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和那个女生没关系，特地带我去见他的生意伙伴。
见面那天，他为我挑选一件六位数的礼服，还请了专业化妆师替我设计造型。一切弄好后，我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惊艳。
那天他挽着我，心情很好地推开包厢门，里面坐着一群男男女女。
[周总来了。]一位身材有点胖，差不多四十多岁的男人朝周越喊了这么一句。
周越笑着回道：[李总，好久不见。]然后就挽着我找一处空位处坐下。
[这位就是嫂子吧，上次的事是小女做得不对，我王某人自罚一杯，希望嫂子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一小姑娘计较。]说话的是一位秃顶的中年男人端起桌上的酒。
他脖子上戴着个很粗的金链子，大腹便便，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这就是那天找你的女孩她爸，王虎，在浙江那边生产酒瓶。]周越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
之后他又倒满一杯酒，冲着我端起，说要敬我一杯。
我推脱着说一句酒量不好，他听后立刻拉下脸，语气有点冲：[嫂子这是不原谅王某喽。]
我被他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确实不擅长喝酒。目光求助地望着周越，他拍拍我的手，给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你嫂子她酒量浅，这杯酒就由我代她喝。]说着他就举起酒杯站起来，可王虎似乎并不买账。
[今天刘小姐不喝这酒，就是看不起我王虎。]
王虎面露凶相地看着我。
就在气氛变得焦灼时，坐在上位的一位老人开口：[刘小姐不妨接过这杯酒？]
他虽然头发花白，可声音听起来雄厚有力，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王虎看了老人一眼，笑了，露出黄黄的牙齿。周越则神色莫辨，他坐下将酒放到我面前。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示意我接过这杯酒。
我轻嘲一下，接过酒，站起来。王虎见我这样笑得脸上的肉都堆在一起，眼神不停地往我身上瞟。
我忍着恶心将酒举起来，在他以为我要喝下去的时候，反手就将杯子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踏出门的那刻，我听到王虎对我破口大骂。我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而周越没有出来。
05
出来后，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白天的高楼在黑夜中点亮，五彩的灯光编织出一个华丽的夜景。
街角处，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女人正跟一位西方老太太说着什么，在这座开放的城市，走几步就能看到国外面孔。
[刘思佳？]
有人从背后喊我，一回头，原来是林泽，我们是同班同学，后来还是同个导师。
[看背影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他小跑过来，一脸欣喜。
我和他并没有太多交际，偶尔会有些学术方面的交流。他虽然和我一般大，但看着像个高中生，整个人散发着干净温柔的气息。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男朋友呢？]他朝我身后看了看，没有发现周越，疑惑的开口问道。
[他有事要忙。]我简单回他一句。
[林泽，打完招呼了吗？]声音来自不远处一个打扮偏嘻哈的男生，他旁边还站着三个男生和两个女生。
[我朋友喊我了，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啊。]他说完这些就跑向那群人，嘻哈打扮的男生大笑着勾着他的肩膀，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我在大街上晃了好久，回去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很大的酒气。周越满脸通红地瘫倒在沙发上。
我走过去想将他扶回卧室，靠近他时直接被他一把抓住压在身下，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絮絮叨叨说起这些年的不容易。
原来那个老人就是曾经拉他的贵人，他每天都要陪各种各样的老板喝酒。就算喝到吐，喝到进医院，等吐干净了，从医院出来了，还要回到酒桌上继续喝。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和我签合同，只有这样我才能给你未来。可这些我都不敢和你说，我怕你担心。可你好像只有你的研究，一点都不关心我，一点都不。]有湿润的感觉从肩膀传来。
他，哭了！
我确实从未想过他取得今天的一切是如此不易，固执地认为聪明人做什么都很简单，下意识忽略他的付出。
我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他的哭泣声变得更大，不过很快又消下去，接着传出浅浅的呼噜声。
那晚我们维持这样的姿势在沙发上睡了一夜，醒来后半个身子都麻了。
后来我尝试着去关心他，为他煲暖胃汤，为他学醒酒茶。他也答应我应酬会少喝点，每晚准时回家。
这样的生活平淡又美好，虽然偶尔会有些小插曲，比如他外套上沾有香水味，比如一个又一个年轻女孩上门挑衅。
他年轻帅气还多金，自然不缺爱慕他的人。但我相信他对我的爱，所以完全不在意这些。
可是爱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只有一方的爱。
我将靠在周越怀中的身体坐得笔直，转过头面向他：[还是再等等吧，现在工作不好找，我想先读博，等稳定下来，再考虑结婚的事。]
[佳佳，你可以不用工作的，我养得起你。]他抓着我的肩膀说得认真。
现在我已经记不清当时说了什么，总之是拒绝的话。可能我拒绝的过于坚定，后来的两年中，他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06
对于这次乔瑜的出现，我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有种终于解脱了的轻快感。很早之前，我就感觉到我和周越之间存在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模糊中存在一道声音让我离开他。
他或许也是有感觉的，只是我们默契地没有去说开它，维持着幸福的假象。直到一个月前的争吵，这种假象才开始有破裂的痕迹。
那天我通宵在实验室处理数据问题，差不多凌晨一点才结束。除了我，林泽也在。
[我的弄完了，先走啦。]我拿起包准备离开。
[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说着林泽
声明：本站部分文章内容及图片转载于互联 、内容不代表本站观点，如有内容涉及侵权，请您立即联系本站处理，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