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邪归正”的老人

X老板年轻的时候,最喜欢钓龙虾,还有甲鱼,那时候小河里的甲鱼还很多,当他将钩子一把甩过去,晚上通常就能有甲鱼吃,他练就了一手绝技,还有好眼力。没事的时候,他就去河边扔石子,锻炼腕力和眼力。

那时候他还没有成为老板,和很多年轻人在工地上,什么都要干包括搬砖。烈日晒得他漆黑,皮肤冒油,他期待着工程赶紧结束赚钱。后来钱赚到了,也不用他再搬砖,人人都喊他X老板,他很享受,随即买了根大金链子挂在颈项中,肚腩也可见地一日日膨胀起来。X老板人不大,但买了辆越野车,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物。乙方求着他吃喝,他来者不拒,他帮着甲方吃、喝、赌,人到中年,该有的都有了,他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漂亮女人也不断找上门来,他来者不拒,谁不喜欢年轻又漂亮的女人?糟糠之妻也管不住他,干脆就不管,孩子都大了,还能离婚咋地?他越来越胖,回家越来越少,妻子吃斋信教,越来越瘦,越来越沉默。

常年的挥霍把X老板的身体亏空了,尿酸高、血压高、血脂高,痛风、关节痛、腰痛。工程上启用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再需要他。河水里都是泡沫,也再没有龙虾和甲鱼可钓。家里劝着X老板退休,女儿在他的胁迫下生了二胎(金孙),他很是满足。想想也是该退休了,公司给他办了退休宴,X老板收拾了下行囊(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就开着他的大丰田回家去了。

退了休,再没人需要他傍着吃、喝、赌,也没人来求着他出去招摇。X老板有些空虚,身体越发地不适起来。头痛、脚痛、颈椎痛,他躺在床上度日如年。怀念从前?也谈不上。但接下来还有几十年光阴要走,何去何从?

每个人都会得到救赎,只是看他自己何时愿意敞开心扉罢了。默默守候了几十年的妻子看是时候,于是在他耳边小声祷告,牵着他的手进入了“组织”。圣母玛利亚是最慈爱的女神,她从不放弃任何一个渴望救赎的人。

X老板真的变了。他跟着妻子和一群男男女女加入了一个“养身班”,每日只吃水果与蔬菜(限量供应),其余时间做操和祷告。祷告让他心灵平静,他跪得比谁都虔诚。蔬菜基本是生吃,黄瓜、番茄、西芹、洋葱、青椒……他的肚腩消失了,指标在一日日地恢复,当然得到救赎的是他的心。他去邻里菜地里拔了一颗生菜,回家后忽然意识到这是“偷”的行为,他立马跪下来忏悔:“主啊,原谅我的不洁,愚蠢的人今日又犯了错误。”他和妻子去超市,收银人员多找了钱,他们已经走出去很远,算过账来又奔跑着回去还钱。有次台风天,雷鸣电闪车子抛锚在河边,手机又没电,河边河水崩腾,他内心惊慌无比。静下心来他即刻开始祷告,风、雨都砸在他脸上,他却岿然不动。他的诚意感动了上天,风雨渐渐地小了,神奇的是车子也恢复了。

近日X老板和一群退了休的老同事一起出游,老同事逗他:“你现在还会想念那些女人吗?”X老板惶恐地摇头,“怎敢?不能,想即是在念头上犯罪。”车子颠簸着向前,他似乎低声咕嗦了一句,“有时候还是想的。”引得哄堂大笑。X老板正襟危坐:“我每日都虔诚祷告,为我所有的邻居,为我所有的亲人,为车上所有的你们,我的朋友。”他的老同事们再次哄堂大笑,但笑过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们无权嘲笑他人信仰,正如我们无权过问他人生活。

但X老板转变最大的应当是对妻子的态度,曾经他是不归家的浪子,如今妻子却成了领他“入门”的师傅,他虔诚地跟着师傅,毕恭毕敬,这才发现妻子在那个小小团体中的影响力。妻子说起往事点滴,每次都是她的虔诚祷告才化解了家中甚至公司的一次又一次危机。X老板频频点头,他紧挨着妻子瘦弱(常年吃素)的身体跪着,第一次感受那身体中蕴藏的灵魂的力量。他发誓要用下半辈子的生命来“赎罪”,来回顾家庭,照顾妻子,善待自己,也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激、爱,他从未如此真诚地爱着这个世界。

X老板的上半辈子其实也算不得多“坏”,但是对比他的下半辈子,谁说他不是“改邪归正”了呢?衷心地希望每一个退休老人(包括未来的我们)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适合自己的,不管那是什么。

总之非常高兴看到X老板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宁静,衷心地祝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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