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旅令‖父亲入赘!父亲娘家是个四合院,大门上书紫气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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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娘家(散文)

今夜,风起叶落的晚上。我不禁深深地怀念起父亲的娘家来。

父亲是入赘到我家的。恐是成分的缘故,尽管是知书识礼的高中生,父亲未能在他的家乡成亲。母亲没有兄弟,不知是何故。父亲落户到了我家续香火。我的儿时,就是在父亲的娘家和母亲的娘家中轮番度过。

父亲娘家从前的模样,已有些许模糊了。只记得是个四合院,大门向东,门楣上的横匾是经年不换的,上书“紫气东来”四个苍劲大字,据说是曾祖父的亲笔墨宝。对联除了平时的红白喜事,每年都换一次。大都写些“书香门第”抑或“招财进宝”之类的文字。或者是受了先祖的熏陶,祖父、父亲也都酷爱书法,也都写得一手好字。每逢年节,远乡近里,总有人来请祖父、父亲给写副对联,写个“灶君牌”,写个贴猪圈的“福”字,然后喜滋滋而去。

进了大门,中间是一个大客厅,客厅虽大,陈设却简单,两张太师椅,一个茶几。大门左边是祖父、叔叔、婶婶的卧房。右边是祖母的睡房,连着几个空房子,都备有铺盖,留着给客人住的。间或有几个做木工、泥水的短工来了,也住那里。我来之后,祖母隔壁的那个房子就成了我的专用房间。院子后面是一溜小平房,厨房、猪圈、鸡舍都在那里。院子前面是个大晒场,夏收冬收,总晒满了谷物什么的。出了院子后门,是一个小果园,说是果园,也只有那么三五棵桔子,一两棵柿子树,只有那参天的杨桃婆婆娑娑,颇为醒目。一年四季,果实几乎不断。除却送人,祖母把吃不完的杨桃切开晒干,留待酷暑时节,用开水一泡,加一点点糖,就成了一壶香气四溢,清热消食的饮料。那种清凉和甘甜现在想来却也要淌下口水来。树下置着一方石桌,二条石凳,祖父常常拿一卷线装书,泡壶清茶,旁边放一把水烟斗,整日阶地坐在那里摇头晃脑地吟唱。

父亲、母亲带我来时正值新年。刚刚见面,祖母早已心肝似的把我揽在怀里,颤声地说“长这么高了”,然后背过头去擦眼泪。客人尽管一边笑着,彼此问着好,偷偷回首却也是满帕的泪。

次日清晨,祖母便带我去见亲戚本家,问过年龄名字,说声“请安”,便可得到一个小红包。后来母亲说小孩的红包要大人保管才吉利,于是我都给了母亲,却再不见母亲给回。父亲姓“黄”,母亲姓“吴”,家家必问的是我姓什么,我俱说姓“黄”,这都是祖母昨晚教定的。并说如若不这样说,人家必说你是“反骨贼”云云。那时我并不懂“反骨贼”为何物。后来每有求于祖母而不应的时候,我便有了说“我要姓吴”的秘诀,效果颇佳。

新年过后,父亲和母亲都要回去了,我哭喊着不肯住下来。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的一阵连哄带骗,说过两天就接我回去,好歹把我留住。好在没过几天,我就混熟了好几个伙伴,然后就疯玩了起来,早已把父亲来接我的事忘得干净了。

农闲时,家家都上山去割些茅草回来作燃料或种蒜时盖苗用。于是这家一垛,那家一垛堆满了晒场。我们便在这些草堆中打洞,草堆得愈大,洞也打得愈深,愈是曲折迂回。于是,没等天边那最后一抹余辉落下,我们就开始捉迷藏了。先是点将,点到最后的便要捉人。待到他转过身,蒙上眼,大家便边跑边说“不准偷看”,分头钻进草堆中。常常以为藏得牢靠,却不料有心急心惶的把半截屁股留在外面,非到脚踢到他的屁股,还不愿出来。自然有时也有藏得着实稳固的,只听得外面的小伙伴都在叫“出来,出来,看到你啦”,那时心里正自得意,在里面呆了老半天,外面已无动静,憋不住了,出来一看,原来天已大黑,那几个小伙伴早已回家去了。

回到家,祖母早已等得心慌了,一顿又疼又爱的数落之后便吃饭。吃完饭,祖母又服侍我洗澡。临睡时,祖母叫我站在旁边,等她把被褥铺好,叫我脱了衣服,把我送进了被窝。这时,我总吵着祖母要讲故事,于是祖母在床沿坐了下来,轻轻地拍着我的小手讲开了。常常是一个故事没完,我就睡着了。祖母掖好我肩头的被角,使不漏风,然后回房间去。夜间又起来几次,看我蹭了被否。我每次回溯过去,我的脑子里就浮现出祖母的面颜,我尤其不能忘记的是祖母温柔的声音。现在身在他乡,祖母也早已去世,冬夜再没有人为我掖被角,每被冷醒,总不禁思念起疼我如斯的祖母来。

在祖父家,我有时也做事,我的职位是看鸡。颇有印象的一次是晒黄豆,数只鸡前来啄食,我左赶右赶,它们也左躲右闪就是不去,气得我从黄豆上面直冲过去,鸡吓跑了,而我也重重地跌了一跤,以后每见了鸡我都要给它一脚。

看鸡归看鸡,然而去上祖父的课却是每天都要的。先是识字、习书。习书时,我扎着马步写,祖父在旁边吼:“凝神胸中,气贯笔端……”。一笔一画,一提一顿,颇有讲究。写不好需要重写数次。接着是祖父给我讲天下文人骚客,讲“天下第一才子”的宋湘,讲“三更铁”的故事。每次必提及父亲,说父亲本是状元、榜眼种;每次必骂主政者的不是,读大学也要讲成分。于是我便认定了执政者是个大坏蛋,直到后来念书,读了历史,才颇觉不是那么一回事。然而我后来的喜爱文学,多是受了祖父的影响。现在我已经长大,也终于上了大学。朦胧中记起,生活中的好些学识和为人之道,祖父俱都教授过。我敬爱而慈祥得祖父,今夜远在家乡的您,是否仍在灯下读您的线装书呢?是否仍叨念着我“天下”的“下”字那一竖写得不好呢?

上完祖父的课,已是吃饭的火候了。在祖父家吃饭时非得坐在一起的。我却再不能耐住,盛好饭菜偷偷地溜了出来,走到池塘边。伙伴们正把饭菜一粒粒丢入塘中,看谁家饭菜泛起的油星儿多。比输的会溜回家,特地在一块青菜上淋一小勺油,然后一路盯着这块油光呈亮的菜,下了极大决心才把它丢入塘中,兴高采烈地看它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油星……然后又玩,玩到把饭碗忘了带回家……

后来,父亲真的来接我回去了,因为我要念书。此后再没去过。每想及往昔,只能私下里问自己,我父亲的娘家该怎么样了?再后来,叔叔发来了信,说院子后面的果园已劈成了菜地,那几间空房子拆掉了,卖了木材。本准备重新建过的,然而子女多,可能要等些时日了。又言及祖父身体尚好,只是几年前念及家中劳力少,执意去放牛,不慎摔伤腿骨,至今不便行动。且牙齿多脱落,饭吃得少了。看到这,我不禁潸然而泪下了。

今夜,风起叶落的晚上,我不禁深深地怀念起父亲的娘家来。我愿今夜的风能有些灵性,把我的思念和祝福带回给我父亲的娘家。呈给我那慈祥的祖父,呈给带着微笑在地下安息的祖母,呈给哺育我的儿时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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