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洞百出的“荆轲刺秦”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燕赵壮士荆轲的这段慷慨悲歌，两千多年以来，感动了无数的国人。“荆轲刺秦”，也成了众人赞叹敬仰的一个著名历史故事。

如今再回过头来看看这个故事，分析品味一下相关细节，我却觉得很有些漏洞百出的感觉。因而，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以闹剧的形式收场。

话说秦始皇（此时他还是秦王，为了便于叙述，姑且这样称呼他吧）上台当政之后，国势日盛，整天指东打西，热衷于充当战国警察，大有灭掉各国，一统天下之势头。于是，其他战国列强便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当时的燕国，在列强中国力最为弱小。当韩赵两国都玩儿完之后，比他们更为弱小，又丧失了天然地理屏障的燕国，随时都有可能被秦国一口吃掉。对于秦始皇来说，灭掉燕国简直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的事情。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连借口都没必要找。

燕国的未来法定继承人太子丹，对国家的存亡，有着比较强烈的责任感和紧迫感。他很明智地认为，跟秦国硬碰硬拼实力，肯定没戏。阻止秦国扩张、吞并自己的最好办法，就是采用虎口掏心战术，一举干掉他们的最高领导人秦始皇。于是，他便想尽一切办法， 罗收买职业杀手，以便实施自己的计划。

以今天的眼光看，太子丹的做法，也可以看做是一种恐怖主义行为。当然了，也可以把它称之为“定点清除”或者“斩首行动”。按照美国和西方的“双标”思维，掌握话语权的强势一方，这么干就是“定点清除”或“斩首行动”。而不掌握话语权的弱势一方这样做，就是恐怖主义。

太子丹的计划失败了，自然会被一些正统观念比较强的后人，看作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螳臂挡车之举。但凡事都有成败两种可能，倘若他的计划一不小心侥幸成功了，秦国早早换上个秦二世那样的糊涂蛋兼窝囊废领导人，中国的历史没准儿就要改写。不可否认的是，一些偶然发生的事件，往往真的就能改变历史的走向。只是太子丹大约并不清楚，在中国的历史上，针对敌对国家领导人的暗杀行动，发生过很多起，但是鲜有成功的记录。至于本国领导层之间窝里斗性质的暗杀，倒是常常能够得手。

在太子丹搜罗杀手的过程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荆轲，轻易就被忽悠得找不着北了。他只知道太子丹对自己够意思，却不知道太子丹这种够意思的表现，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的。在小恩小惠之下，他很仗义地答应太子丹，为了燕国的长治久安，一定要为他完成这件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接下来，太子丹和荆轲便进行了看似认真细致的准备工作。比方说，为了取得秦始皇的信任，撺掇着他最恨的一个秦国叛徒樊於期，乖乖献出了自己的脑袋。再比方说，为了保证刺杀的成功率，煞费苦心地打制出了一把见血封侯的剧毒匕首，并很不人道地用真人进行了活体实验。又比方说，煞有介事地准备好了一份假装要献给秦国的燕国城乡区划地图。

诸事准备停当之后，荆轲豪酒一斛、壮歌一曲，作别太子丹，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易水，毅然踏上了不归之路。此时，是为秦始皇帝十九年（公元前228年）秋末冬初，“风萧萧兮易水寒”嘛。转过年来，一路奔波的荆轲，来到了秦国的首都咸阳。说到这儿，“荆轲刺秦”故事的第一个大漏洞出现了。

从燕国首都到秦国首都，路途还是比较遥远的。以当时的交通工具和路况条件而言，荆轲一行即便不是“古道西风瘦马”，恐怕也不会人人配备一匹日行千里的赤兔名驹。再加上边防检查、通关手续审批等等，怕是要在路上跋涉好些日子，他们跨了年度方才到达咸阳便为明证。从“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描述看，反正不会是大年三十出发，大年初一到达。如此说来，那樊於期的脑袋采取了什么样的先进防腐技术，才能保证不会腐烂，从而还能让秦始皇认得出模样来？即便出发时间是“易水寒”的深秋或初冬，一颗人头装在盒子里这么多天而没有臭不可闻，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到了秦国之后，迟迟得不到秦始皇接见的荆轲，使出了重金行贿的下三滥手段，买通了秦始皇的一个亲信蒙嘉。拿了人家好处的蒙嘉，在秦始皇面前颇费口舌，说了好些花言巧语，方才把秦始皇说高兴了，决定以高规格隆重接见荆轲一行。这样一来，必定又要耽搁好些时日。唉，樊於期那可怜的脑袋呵。

正式接见那天的场面很大，以至于荆轲的副手秦舞阳吓得要死，浑身像筛糠一般，站都站不住了。镇定自若的荆轲，不仅面不改色心不跳，还嘲笑训斥了秦舞阳一通，并接过了他手中抖得快要捧不住的地图匣子。而荆轲的手中，原本抱着装樊於期脑袋的盒子。

秦始皇是如何验看樊於期脑袋的，史书记载语焉不详，这个我也不好瞎编。不过我很为他担心，可怎么看嘛，想想都恶心。接下来，在荆轲装模作样地为秦始皇指认地图的时候，发生了“图穷而匕首见”的事情。

说到看地图，应该也是一个漏洞。秦国灭掉燕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至于何时灭，全看心情与方便不方便。以秦始皇的精明与胃口而言，对燕国假意要献出的那点儿土地和人口，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图穷而匕首见”之后，便上演了一幕秦始皇在大殿上绕着柱子乱跑，荆轲拿着匕首在后边乱追，而其他秦国官员卫士站在一边傻看的闹剧。追来追去的，要不是一个宫廷保健医生拿自己的药匣子砸了荆轲一家伙、其他看热闹的人再齐声提醒，秦始皇连自己还挎着把剑这事儿都给忘掉了。一通手忙脚乱之后，秦始皇总算是拔出剑来，砍翻了荆轲。

说到这儿，有件事情让我有些不解：既然是那么隆重正式的外交活动场合，一个医生抱着个药匣子坐在那里干啥？秦始皇有头疼的毛病不假，也不至于片刻也离不开医生吧？至于其他人为啥都呆在那里看热闹，史料给出的解释是，按照秦国的法律制度，群臣上朝“不得操尺寸之兵”。

荆轲被砍断左腿丧失了战斗力之后，使劲把匕首向秦始皇扔去，但准头儿不怎么样，扔在了大殿的柱子上。心有不甘的荆轲忿忿地对秦始皇说：“我这次没能把你宰了，是想着活捉你，让你亲手签下和平协议条约，以 答太子丹对我的厚爱！”这话显然就是倒驴不倒架的要面子之说了。你费了那么多劲打造出一把剧毒匕首，还很不厚道地拿活人做试验，不就是为了见血封喉、一击致命的吗？啥时又把刺杀计划改成活捉了？

直到荆轲丧失了战斗能力之后，那帮看热闹的人方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把荆轲大卸八块。“不得操尺寸之兵”的他们，用什么家伙把荆轲大卸八块，似乎也可以存一下疑，总不会是像抗日神剧那样，也玩了一把手撕活人吧？而秦始皇则被吓得不轻，半天没回过神儿来。我不知道，秦始皇事后是否对这帮没用的部下进行了问责。

史书关于荆轲刺杀秦始皇的记载很生动、很精彩，简直不亚于惊险武侠小说的情节。其中的两个主角，荆轲很沉着勇敢，秦始皇很慌乱狼狈。荆轲虽说受到了刻意美化，但刺杀秦始皇不成，说明荆轲的功夫还不到家，不配吃职业杀手这碗饭。倘若他真是个武林高手，身背“降龙十八掌”、“九阴白骨爪”之类的高超武功，哪里还用得着匕首嘛。

至于秦始皇这个人，因为比较残忍凶暴一些，历来不受文人墨客喜欢，大家都很希望看到他被人宰了的结局出现。但是很不幸，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于是，大家只好在自己的书里拼命丑化他，比如他长得奇丑无比、他的老妈和很多男人乱搞甚至给他弄出了两个私生子弟弟、他的日常工作就是杀人烧书等等。而很少提及他的善于用人、敢于决断、能征善战，以及统一文字度量衡、实行郡县制等雄才大略。他被荆轲追得狼狈不堪地逃命、事后又“目眩良久”的描写，应该也是出于一种丑化的心态。

荆轲刺秦的这段核心描写精彩归精彩，但也经不起推敲。大秦王国的安保措施那么严格，群臣上殿都必须手无寸铁，荆轲带的那两只匣子在送给秦始皇查看之前，怎么会不进行一下必要的安全检查？就是一时大意，没有履行严格认真的检查程序，秦始皇在接见荆轲的时候，也完全可以拉开一定距离，分宾主坐定。荆轲带来的两个匣子，可以由手下人来回传递验看，而没必要由荆轲亲手递到眼前。我怎么想，怎么觉得秦始皇都不是这种如此没有警惕性的人，更何况献给他的礼物并没有那么贵重。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计划的策划者太子丹，最后的下场也比较悲催，很有些因果 应的意味。他为了刺杀秦始皇，很不厚道地献上了樊於期的脑袋。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自己的脑袋，不久以后也会被他的亲爹，作为求和的供品奉献到秦始皇面前。

太子丹策划了如此恶劣的恐怖主义行动，秦始皇当然很生气。于是，他就派大将王翦带兵把燕国打了个落花流水。不过话又说回来，生气并不是秦始皇打燕国的主要原因。就是没这事儿，燕国该打他还是要打的。

秦军发动攻击后，燕国的最高领导燕王喜和太子丹一路向东狂逃不止，秦军在屁股后边紧追不舍。愚蠢到家的燕王喜，为了能让秦军停止追击，就把自己亲自选定的接班人太子丹的脑袋砍了下来，派人送给了秦始皇。那意思是，恐怖行为的幕后主使虽然是俺的亲儿子，但是俺决不包庇他。现在俺大义灭亲，把他的脑袋都交出来了，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俺吧。但是秦始皇没理他那个茬儿，而是命令王翦继续痛打落水狗，没多久就把燕王喜也给活捉了。

鉴于上述种种原因，我觉得荆轲刺秦的事件，可能确实发生过。但史料关于这一事件过程的记载，臆想虚构的成分却很多，无论是《战国策》也好，《史记》也罢。也就是说，这样的记载过于文学化，但是史学价值却有缺陷。

壹点号谷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