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在上海工作。最近我们的聊天话题已经全部跑偏到垃圾分类上。
其实,为垃圾分类头疼不已的,不仅仅是魔都市民。早在上个世纪,就有人为了如何分辨“垃圾”而头秃。当然,他们纠结的并非垃圾的干湿,而是“垃圾”这个词的读音。
沉迷过台湾偶像剧的一代(后)年轻人,大概有印象,湾湾明星遇到“垃圾”这个词时,都念“乐色”。那么,究竟是lè sè还是lā jī?这两个读音分别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会形成两岸读音不同的情况?
这场关于读音的“垃圾分类”,咱们长话短说一番。
可见从古至今,无论哪种读音,“垃圾”一词都有个十分显著的共性:叠韵。“拉飒”和“拉杂”都拥有相同的韵母“a”,乐色拥有相同的韵母的“e”。那么,“垃圾”这个叠韵词,又怎么会变成非叠韵的“lā jī”呢?
要说清楚这事儿,还是得回到上海。
非叠韵的“垃圾”最早见于1936年上海中华书局出版的《辞海》:“垃读如辣,圾读如西;固形废物不能由沟渠排泄者也。”这个读音与上海方言中“垃圾”的声母韵母完全相同,很难说没有受到上海方言的影响。而当时上海话中“垃圾”的读音,又是望形生音的产物。
说句人话,就是读了错别字。
众所周知,上海是一座移民城市。在上海土著和外地移民(主要来自苏州、宁波)不同的方言体系中,“垃圾”本来都是叠韵词。但它们混杂在一起,各人的舌头有自己的想法。于是,广大人民群众充分发挥“认字认半边”的生活智慧,将“垃”和“圾”这两个不常见的汉字,读成了与“là xī”相近的音。
别笑!我是认真的!!
其实普通话里“垃圾”的读音,也是这么形成的。
当年在老北京,根本没有“垃圾”这个词。老百姓把倒垃圾叫“倒脏土”,把垃圾桶叫“脏土箱子”;要骂人时大概不会说“你个垃圾”如何如何,只会说“你这撮脏土”怎样怎样。
什么时候开始有“垃圾”这词儿的呢?
大家都知道,如今大多数红色旅游景点都集中在南方。新中国革命将领中,也有大批南方人。这些四川银,上海宁,胡建人,福南人……进入北京后,才带来了“垃圾”一词。
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垃圾”可是个高频词汇,能用它造出不少深具时代特色的句子。比如“及时清除思想垃圾”、“旧社会遗留的垃圾”等。于是,在各式各样的方言轰炸中,老百姓很快接受了与“垃圾”字形最为“契合”的读音——“lā jī”。编写辞典的工作人员坚持走群众路线,将其定为了普通话的标准读音。
“垃圾”的音变,也是许多汉语字词共同的命运。
首先,古音难以记载,南北方言差异大,本来就有颇多争议。比如“吐蕃”的fān与bō之争,“粳米”的jīng与 gěng之争;其次,文言文以简洁为美,一字多义是常态,需要用读音来区分。
但如今我们的书面交流和口头交流都不再“惜字如金”,很多古音也就成为了语言上的负担。比如“骑”,读qí时多作动词,读jì时作量词和名词,后者已经退出了日常生活的舞台。
因此,每年都会出台《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被 友吐槽“寒窗苦读十几载,竟然学成了文盲”、“怕不是上了个假学”……
2015年,就有一位来自湖北的86岁老爷爷,忽然发现孙女教科书上“叶公好龙”的注音为“yè公”而非“shè公”,困惑不已。可能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平行世界,或者被植入了虚假记忆。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人人都有机会表演这位老爷爷的震惊表情包。
其实考虑到今人的语言习惯和实用性,对读音做一定调整,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些年来,已经有很多字词悄悄“背叛”了我们曾经死记硬背的语文教科书。
例如下面这些典型:
这些被大家吐槽“错着错着就对了”的字,又何尝不是一直处于变化之中的呢?汉语语音的演变,本来就经历了4个阶段。周秦两汉的上古音里甚至有大量舌音,现在听起来只怕更像俄语。
但这样的读音改动,也带来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古诗词该怎么读?
“一骑红尘妃子笑”读成“qí”不合平仄,“远上寒山石径斜”读成“xié”不押韵,诗词的美感瞬间流失了一半。
其实这个问题,古已有之。南北朝时,就有学者发觉用当时的读音来读《诗经》会显得格格不入。于是他们发明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叶韵。“叶”同“协”,就是临时改变某个字的读音,用来协调声韵。今天很多人以为叶韵就是读成古音,其实不然。最典型的例子:以前课堂上教我们将“斜”读成“xiá”,但“斜”的古音中并没有这个发音。
叶韵无法在吟诵上达成统一的标准,反而更容易搞出各种乌龙。为了迁就A诗的声韵改变某个字的读音,但原来的读音又符合B诗的韵律。更尴尬的是,改动前的那个读音,恰恰是真正的古音。类似的例子不要太多。就连朱熹,也在采用叶韵所著的《楚辞集注》和《诗集传》里,栽过大跟头。所以从明朝起,就有学者在专业领域将叶韵视为一种错误。
我们私下里读诗,当然可以出于诗词美学考虑,尽情叶韵。爱怎么协就怎么协,编成歌儿唱rap都可以。但没有必要死抱着诘屈聱牙的古音不撒手,或者为了诗词叶韵而反对正常的读音演化。
有个音韵学家名叫陈第,他说过一句大实话:“时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转移,亦势所必也。”翻译成白话,就是说汉字读音的演变是不可逆的历史大势。劝人们要树立正确的历史观,不要螳臂当车,以免被滚滚向前的车轮碾成渣渣。
唐有唐音,宋有宋音,今人亦有今人的音韵。这世上只有死去的语言,才会一成不变。所以我们遵循厚今薄古的原则,从俗从简,不是更有利于汉语焕发新的生命力吗?这样的东西哪有绝对的对错之分,你敢说你就是对的?!就像“垃圾”,虽说是将错就错,望形生音的产物——用到如今,不也说得很顺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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