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旧物焕发二次生命

◎卢彦

二手店在丹麦之所以盛行，源于丹麦一贯遵循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再利用”理念体现在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初到丹麦时，我面临语言障碍。进了语言学校后，我积极学习，想着能在短期内拿下丹麦语，这样就有了融入社会的资本。有一天，我的邻居凯问我愿不愿意去他店里帮忙，本着锻炼语言的想法，我爽快地答应了。

凯的店是一家非盈利二手店，所得收益均捐赠给非洲贫困国家。店里出售的都是当地居民捐赠的旧物，比如家里淘汰的锅碗瓢盆，玻璃器皿，陶瓷容器，儿童玩具等，或者不穿的旧衣物，鞋帽，书籍和老唱片等，品种五花八门，只要完好无损，都可以出售。货品的价格非常便宜，从5克朗到100克朗不等，如果运气好，还能淘到名牌衣服、鞋子、花瓶和餐具等。我曾买了两本厚厚的字典，10克朗一本，如果在书店买，要两三百元。有些顾客从我们这儿买了书，读完后又还回来，相当于花个5块10块读几本书，很划算，这样资源可以再利用。虽然价格便宜，但二手店有个原则，货物必须经过精挑细选，确定没有瑕疵，品相良好才能上架出售。

在店里工作的大部分是退休老人，都是义工。凯也一样，只是负责人。这里的工作并不复杂，但比较琐碎。我没有固定的任务，有什么就干什么。和我搭档的是三位老人，他们对我很照顾，和我说话时尽量放慢语速，教我如何摆放货物和打价签。在营业期间，不断有人送来捐赠品；如果捐赠人是行动不便的老年人，我还要上门取货，然后将它们一一检查、分类、定价和上架。非营业期间，人们可以将物品放入店外的专用收纳箱，工作人员定期去取。

干了一段时间后，凯让我试着收款以及填写对账单。在收款处，我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和顾客交流。好在他们知道我丹麦语暂时不灵，都很友好。在工作间隙，凯会给我来个特别培训：把我拉到货架前，指着红酒杯告诉我，这个叫什么，又指着双耳炖锅告诉我，这个丹麦语怎么说。其中有些用品在中国不常见，有鲜明的丹麦或欧洲特色。比如，店里出售最多的物品之一就是烛台，这是几乎所有丹麦家庭的必备品。由于丹麦的冬天灰暗而漫长，形成了丹麦独特的hygge文化。hygge一词无法用某个英文或中文词来解释，它指的是一种休闲状态：冬日里，人们无法享受阳光，甚至无法享受充足的日光，阴沉的天气充斥着漫长的冬季，只能宅在家里，点起蜡烛，沏一杯茶或咖啡，配上一两样糕点，或读书，听音乐，或邀三两好友闲谈，这就是典型的hygge。其中烛光成为这种生活方式的主角，烛台作为生活必需品，也逐渐上升到艺术层面，材质变化万千。店里出售的烛台有玻璃的、陶瓷的或镀铜、镀银的老款式，充满旧时的回忆。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不仅练习了丹麦语，享受着摆弄这些老物件的快乐，还对二手店的概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并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在丹麦，二手店已经成为标志性文化。1972年，丹麦开办了第一家二手店。那一年，奥胡斯(丹麦第二大城市)的牧师赫洛夫·安德森·奥克斯法姆访问英国，在那里，他看到一样新奇的东西：二手店。他把这个理念带回丹麦，创办了丹麦第一家二手店，最初用于教会救济。这一举动获得了巨大成功并得到不断发展。如果你到奥胡斯旅行，还可以到位于蒙克街8号的丹麦第一家二手店参观，重温这一文化起源。

直至今天，丹麦已拥有上千家二手店，分别隶属于不同机构，如丹麦教会援助机构，丹麦红十字会以及Mission Africa(援助非洲)等，所得收益全部捐献给世界上的贫困国家。另外还有一些救助机构开办二手店，救助本国的弱势群体。我所在的二手店隶属于“援助非洲”，在丹麦有65家连锁店。这家成立于尼日利亚的救助机构通过和其他国家的合作项目，如教育、医疗、妇女儿童权益以及可持续发展计划，来帮助非洲贫困国家的人民改善生存状态。它和丹麦有超过70个合作项目，二手店是属于可持续发展计划中的一项，让旧物焕发二次生命。此外，丹麦红十字会也开办了250家二手店，每年有超过6千万克朗的收益，货物品种和数量多，店面也更大，有些地区的店还辟有二手家具专卖区，可以淘到一些古旧家具和家居用品，比如立柜、梳妆台、写字台、台灯、电话等，都是上个世纪的老物件，对古董或旧货爱好者来说绝对是一种诱惑。红十字会的旧家具店，在丹麦可谓家喻户晓。

二手店在丹麦之所以盛行，源于丹麦一贯遵循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再利用”理念体现在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在欧洲，衣物浪费是破坏环境的第四大元凶，一公斤纺织品会释放15公斤二氧化碳。每个丹麦人平均每年购买15公斤的新衣服，每年会产生大约9万吨的纺织品垃圾，纺织工业和对服装的大量消费也对气候造成了巨大负担。购买二手用品不仅可以节省花销，减少浪费，还能延长旧物的寿命。我去过很多家二手店，买过衣服、厨具、花瓶、花盆、盘子、杯子。总之，来到丹麦短短的三年间，家里需要什么，我首先想到二手店。我一个朋友来丹麦旅行，我带她去逛一家二手店，她选中了一套丹麦“皇家哥本哈根”的老款餐盘和四件套英国茶具，总共才200多克朗，品相的精美程度不亚于新品。二手店还是老唱片发烧友的天堂，有足够耐心的话，肯定能淘到极品老唱片。

如果按照艺术家“简即是繁，旧即是新”的观点，很多老物件的背后都承载着一段经历和故事，反而能将你的生活空间装点得更现代，更与众不同。二手市场是所有人都能参与的领域——将不再需要的东西捐出去，从二手店买回你需要的心仪之物，或装扮自己，或装点家居，绝对可以吸引别人赞赏的目光。有时，我们不需要做惊天动地的事情，只要一个小举动，就能改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