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的老屋长江

别了，我的老屋

我的老屋是两间砖瓦房，长7.2米，宽4.7米。但它的前身是三间丁头草屋，我和家兄分家的时候，就分得了这个草屋。父母和我一起住着，这也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一草一木，都刻在心灵的深处。

父亲在上世纪的一九八六就去世了，之后我也搬到镇上的单位去住，留下母亲一人。没几年草屋的屋草被麻雀老鼠打洞做窝，风吹日晒雨打，一下雨便到处漏，家里的脸盆脚盆都用来接水也不够。无奈，我把老草屋拆了，改建成了现在的这两小间砖瓦房。虽然小，但上不漏雨下不透风，让母亲有了安身之处。

老屋虽然旧小，但却是我的牵挂。因为母亲在，这便是我温暖的家。每次回去看母亲，都有一种童年的温暖在血液里流淌。门前的池塘，屋旁的小河，我都要走一走看一看。我会想起小时候生活在这里的点点滴滴，幸福而快乐。

如今，这个老屋，很快就会从此消失了。因为要新建一条宽阔的610省道，从我的老屋身下经过，从门前的池塘里穿越，生生地将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故土切成两半。母亲也将被安置到十公里外的新城小区里，那里将是一个全新的陌生世界。

我突然想起，该给老屋立此存照。虽然它不是什么精致的古典建筑，不是什么名人故居，但在我个人来说，却有超越一切的价值和意义。因为这是我在故乡的最后留存，这里有我一生抹不去的记忆，这里是我的精神寄托和归宿，是贮藏我所有童年快乐的地方，是我魂牵梦萦千百回的牵挂。对每一个人来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么？

我要给老屋留个影，将来随时可以从手机里电脑里调出来看看的，就当回了一趟老家，聊以慰籍一个飘泊的灵魂和怀旧的心。我们陈家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代已经无考，只听父亲在世时说，他的爷爷就在这里住着的。想当年，我的老祖宗一定找风水先生看过，谁家建房不选一块风水宝地呢？传说我的老家在苏州阊门，明朝的祖先被洪武皇帝赶到这里烧盐为生，但无家谱可以考证，说明我的祖先就不是名门望族。爷爷的爷爷们谁能想到他们把房子建在了若干年后的一条宽阔的公路上呢？而且就让我遇着呢？这真是幸运，也是命里注定吧？这是政府造福百姓的大好事，我作为一个良民，积极响应政府号召，搬迁到安置区，是不需犹豫的。老屋纵有千好万好，也要忍痛割爱，服从大局。

我的这个村子叫陈家灶，这也是一个很古老的名字。因为是以我们的姓氏命名的，是带着鲜明的时代特色和家族意味的。比如，还有张家灶，陶家灶等，还有开始以数字命名，比如头灶、三灶、四灶、六灶等。灶，不是我们烧饭的灶，而是煮海为盐烧盐的灶。每一个灶，就是一个生产盐的单位。这都是历史的痕迹。陈家灶现有上千人口，跨两个镇，可见当初的老祖宗要多少代才能繁衍到现在的人口规模？

我的老屋，在一块地势稍高的地方，门前有一个梯形的池塘，南边小些，北边宽些，灶上的人们都习惯叫大岔港，因为在我们村子里这就是最大的一块水面。小河从岔港的西南角进来，从东北角出去，从我的老屋东边向北而去，蜿蜒着流向远方。水是向北向东的，最终都会流到黄海里去。屋后还有一个东西向的支流，这样我的老屋实际上是三面环水。在我家的西边，则聚居着世代相邻的乡亲们，都是陈姓的本家。

在我小的时候，家家屋前都长着高大的苦楝树，桑树，榆树，门前河边土地庙旁边还长着一棵枸骨树，大约有几百年了吧？其实没有人知道它有多少年，总之三个大人手拉手也抱不过来。只是有一半被雷劈了，中间空洞洞的，夏天树上是鸟的天堂，树洞里则是蛇的宫殿，常常听到喜鹊惊叫时，便会看到有大蛇盘上树了。后来文革期间庙拆了，树也砍了。实在可惜。

老屋旁的小河，给我的记忆是很神秘而又令我遐想的。因为父亲和伯叔们从小河里撑船可以到城里去，远方的船也经常泊在门前的河边上，卖缸卖坛卖盆卖碗盘等陶器、瓷器。那些船都有高高的桅杆竖着，来去都扯着白帆。我不知道这些船从哪里来，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风景。

大集体的时候，生产队专门安排两个男劳力，一条木船，在门前的池塘里罱河泥，河对面没有人家。河岸上开挖了许多的污泥塘，捞出来的污泥就存放到塘里，来年春天与鲜黄花草和起来，或堆或下塘沤制肥料，这便成了上好的农家肥。

于是，塘里的水就特别的清，除了河边长满了芦苇，没有其它杂质垃圾。盛夏酷暑，池塘是村子里男人们的天然浴场，孩子们消暑的好去处，也是人们捕鱼捉虾的首选场所。春秋又是我们钓鱼的最佳选择，冬季则是用卡张鱼的理想之处，还有鱼鹰隔三差五的来闹腾一番。这小河里，似乎有取之不竭的鱼虾蟹鳖，河蚌螺丝。

而如今，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省道像一把黑色的无情利剑，插进了我的故乡，插进沉淀着我童年无限快乐的池塘里，把我的老屋彻底消除，不留一丝痕迹。时代发展了，经济繁荣了，谁也挡不住社会发展的脚步。省道，国道，高速，高铁，一条条现代化的交通动脉，把多少封闭的村庄撕裂开来？把多少老屋摧枯拉朽？有多少农民，还有农民的儿女们，从此把故乡留在记忆里？母亲在，故乡在。母亲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没有母亲在的故乡，只能叫作故土，因为我再也找不到回去的理由，再也没有家可回了。

别了，陈家灶。别了，我的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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