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30户居民住进烂尾楼:别人家的孩子有花园,我们孩子从小就在这挥锄头

业主们自发维修烂尾楼。程盟超/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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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艳春搬进烂尾楼不久,昆明的雨季就到了。烂尾的小区还没修排水系统,有天夜里,雨水越积越多,她躺在床上,眼看水涌进屋里。大门另一侧,旱厕翻腾出黄色的秽物。陈艳春养在门前的小鸡大多死掉了,剩下几只挣扎着逃到漂来的木板上。
她那时住在小区门口的工棚里。屋内,雨水漫过了床。她哭着将凳子搬到床上,躲在上面,盯着工棚四周的地缝,水沸腾似的冒着泡翻出。闻讯赶来的其他业主带来了雨鞋,喊她赶紧出来,说房子可能要塌。可她说,那时不想走,不害怕,只想身后那12栋楼是不是也要不行了。
后来,意图搬来的业主逐渐增多,人们打开了被铁锁捆住的正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野草,那原本是施工时停车卸货的空地。施工方留下的三辆旧车被爬山虎覆盖。然后是一道巨大的土坑,后面住宅区的水泥空地上散满了钢筋、砖块、木架和砂石。
12栋烂尾楼的一层是封闭的半地下室,入口开在二楼。可所有楼的入口都没有台阶,连施工时用的简易楼梯都撤了。业主面面相觑,即使到了自家楼下,还是可望不可即。
大家决定团结起来,整修小区。人们从空地上捡来砖块和木架,垒起一层层台阶,几个男人平均每两天能为一栋楼搭起台阶。剩下的人们在门口除草,或者拉来砂土石块填平阻碍进出的土坑。侧面的一片野草地上,陈艳春放了一把火。火熄灭后,这里变成了她的菜地。
烂尾楼间的空地上有很多当年施工时挖掘的,用来储水的深坑;除了敞开的窗洞,烂尾楼楼体边缘很多区域没有任何围墙;提前打好的电梯井从地下直通18层,漆黑一片,望不见底——这些亟须防护之处,都先用建材作了简易围挡。
搬进来的住户,大多集中在靠近大门的几栋楼内。因为没有电梯,人们多在低楼层挑一间屋子住下。如今,菜地内陈艳春种下的第一茬叶菜已然成熟,小葱抽出了嫩芽。
在这个未通水电的小区,人们留下一个储水坑没有封死,平时从中打水洗脸洗脚。做饭用的水,他们要向周遭社区的居民借,顺便还要去这些人家为充电宝蓄电。到了夜晚,充电宝和太阳能灯将让他们不至完全陷入黑暗。
2015年“别样幸福城”停工时,这批业主们还没有想过自己会遭遇这种境地。“当时觉得,这么大的项目,怎么可能没人管?”有业主说,“希望,是在这几年里一点点磨没了。”
据了解,这些烂尾的楼盘除了商品房,还包括部分政府回迁房和单位团购房。2017年,昆明市仲裁委员会裁决开发商向购买该烂尾楼盘的商品房业主支付每月1500元的逾期损失。但数月后,昆明中院又下发执行裁定书,称开发商未履行赔偿义务,且经查询无财产可强制执行。
中国执行信息公开 目前显示,“别样幸福城”的开发商昆明佳达利公司及其相关的昆明晓安拆迁公司均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
当年该楼盘主打性价比,吸引的多是经济并不宽裕的购房者。年景好时,这些人积累下几十万元首付款,个别家庭还买上了私家车。今年特殊的形势下,不少人收入暴跌。
一位叫刘萍的业主和丈夫都从事旅游业,上半年双双失业;陈艳春去年刚开起的餐厅倒闭歇业;一户商铺倒闭的人家只能靠丈夫开 约车维持生计;一对50多岁的老两口称,丈夫今年在工地上的活儿少了很多,反倒妻子作为环卫工的1700元成了稳定收入。
这种情况下,昆明平均每年2万多元的房租,对于这些还要承担房贷的家庭而言,是很难再承受的压力。
陈艳春住进烂尾楼2个月后,将家当搬进小区的家庭已经有30多户。他们中有些已完全入住;有的房租即将到期,正加紧搬迁;还有部分人仍在租房、亲友家和烂尾楼间纠结。
一位住进烂尾楼的女士说,虽然父母在昆明也有房子,可这些年来母亲几乎每天骂她,骂她不听话,不争气,一辈子的心血打了水漂。另外一户家庭这些年住在妹妹家,对方最近表示,家里孩子还要读书,住得人多了,家里着实有点挤……
烂尾的“别样幸福城”里,有从农村来到昆明,辛苦攒下首付,立志扎根的普通劳动者;有卖掉本属于自己的“老破小”,梦想着改善生活的家庭;也有在小区里备下多套房子,计划着分别配给自己、儿女和出租养老的商人。
“1000户人家本有1000个故事,1000种情况。”刘萍说,“但结局都只有一个,住烂尾楼。”

孩子在烂尾楼中一间屋子里玩耍 程盟超/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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