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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语电影《爱情神话》火了，豆瓣评分飙到8.4分。
三个身份、性格和情感经历不同的女人（马伊俐、倪虹洁、吴越），因自称“杂家”的老白（徐铮）而产生了交集。三女两男，在上海衡复地区的梧桐街巷里，凭借智慧、幽默过招，描摹出多样的市井烟火。
我去星澜里的西戏影院看了，戏是真的好。朋友圈、同学圈里，也是众口一辞的夸赞。算得上2021年的最大惊喜。
这片子好在哪里呢？拍出了真正的“都市感”，展现了一种“街角小店式的全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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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电影，当代都会生活题材的本来就少，即便有，也常常像《小时代》或《杜拉拉升职记》，变成奢侈品、豪宅跑车、 红景点和段子的大杂烩。虚浮、碎片，如五颜六色的泡沫。
《爱情神话》很收敛，镜头里没有陆家嘴“三件套”，没有iapm或IFC，也没有迪士尼乐园，只有一句台词提到了李佳琦，外加一个jimmy choo的梗。
大多数时候，角色就漫步在梧桐林荫道下，或聚在老白的旧房子里，高谈阔论，饮饱食醉。
克制的洒脱之间，却又大胆地触及全球大都市的每一个生活真相：跨国婚姻、女性出轨、男性化妆、混血儿、洋房客、探戈舞厅、KTV男陪侍……
看完《爱情神话》，有种“到底是上海”的叹服，忍不住想：杭州也能拍出这般接地气的都市剧么？
我想，大概率是非常难的。
电影《爱情神话》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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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爱情神话》的人设能立住，本质上基于两点：上海人对“市中心步行生活”的迷恋，和对“老破小”的不离不弃。
我几个上海的同学，说起在老法租界大单位上班的日常，每每充满了幸福感。
陆家嘴、虹桥或前滩的写字楼再新，也不会让她们心生失落。她们笃定地相信，出地铁站再走几百米，漫步在梧桐树下的街巷、小店和老洋房之间，是一种最优雅的生活方式。
但杭州呢，20年前在湖滨或武林上班是让人艳羡的。现在，恐怕只有钱江新城或未来科技城才代表成功。湖滨和武林是暮气的代名词。
还有几家上市大公司，把总部放在老市中心呢？
最重要的是，杭州真的找不出几条“逛起来回味无穷”的日常马路了。
上海巨鹿路上的街边咖啡馆
过去一二十年，杭州曾经涌现过不少有烟火气的街，延安路、武林路、凤起路、翠苑附近的夜市，甚至滨江的垃圾街……
但它们几乎无一例外，或被流水线改造，或迅速景点化，或直接拆迁了事，来不及沉淀出更多的底蕴。
原先街边闲逛的人，都纷纷被赶进一个又一个新开业的“大盒子”，或宅在家里点着外卖、收着快递。即便出了地铁站还要走几百米，一路也全然引不起他的兴趣。
杭州曾有很多老白一类的“生活杂家”，但这些年已越来越边缘。
杭州也还有梧树荫下的优雅马路——南山路、北山路、白傅路……但它们大多数时候属于游客、老年人和少数权贵，像橱窗里展示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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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大的心理障碍是，大多数杭州人很难再与“老破小”或“老破大”共情了。
《爱情神话》里老白的家，拍摄地点在上海五原路252弄，是1938年造的多层老洋房；老乌的家在自由公寓，1948年建成的小高层；李小姐的家在永康路185号，典型的上海老式里弄。
老白的家虽然叫“洋房”，但品相一般，外墙上布满电线、空调外机和防盗窗，类似杭州祠堂巷或朝晖小区某些一楼带院子的户型。
老乌的家有电梯，但无小区环境，无会所，约等于武林门的中山花园。至于李小姐的家，破旧逼仄无电梯，就是最标准的“老破小”。
电影《爱情神话》海
我搜了搜房价，都不便宜。老白家挂牌价约14万，老乌家挂牌价约12万，李小姐家居然也要11万左右！
我又搜了一下附近交付8年的次新豪宅凯德.茂名公馆，挂牌价也不过15万-17万。
在上海，市中心的老高层公寓或里弄，与周边次新房大多只有30%-40%的差价。住在年代感满满的卫乐公寓、麦琪公寓或巴黎公寓里，仍是一种颇有腔调的生活方式。
但在极度“厌老”的杭州，不要说七八十年前，或二三十年前的房子，才交付七八年都经常会被嫌弃。
电影《爱情神话》海
在贝壳找房上，河坊街边一套祠堂巷74㎡带院子的房源，挂牌单价约5万；附近较新的定安名都挂价约11万。一套中山花园的挂牌单价约3万，附近的武林壹号挂价约14万。
至于武林壹号一路之隔的标准“老破小”大塘新村，挂牌单价则多在4万上下。
基本上，15-30年的年代差，在杭州就足以产生100-300%的惊人二手房价差。更残酷的对比在钱塘江边，交付3年的柳岸晓风二手价约12万，隔壁2008年交付的锦绣江南，挂牌价也只有6万。
在这座“全民打新”的城市，人们崇拜一切新的、大的或高的东西，厌弃老的、小的或矮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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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叫老乌的中年单身男人住在中山花园。
杭州人大概不会羡慕他的腔调，而是一脸不解：“上世纪留学法国也不会尔尔嘛！”“老杭州人不更新观念，死抱着市中心，只能眼看着资产缩水吧？”
如果一个叫老白的男人有套西湖边多层小院，亲戚们也不会劝他过户给儿子。
大家的建议一定是：赶紧卖了，换成儿子的首付去打新红盘，奥体的SKP、未科的绿汀路TOD、新鸿基江河汇都去摇一遍。
如果还有一个单身带娃的李小姐挤在大塘新村里，遇见“爱情神话”的概率必定直线下滑……
旷野中的杭州地铁丰北站
杭州版的《爱情神话》，故事情节可以是这样：
某“35岁被退休”的大厂码农老白，住在六合天寓，偶尔在楼下的咖啡店教人画画，认识了滨江某MCN公司主播李小姐。李小姐刚离婚，租了一套萧山科技城的房子，孩子读惠灵顿。
两人日久生情，准备再婚，老白妈妈却不同意他“替别人养孩子”，一定要老白把天寓过户给儿子。
结果老白以儿子名义，一年内摇了36次号，终于摇到一套星翠澜庭。
老白保住了天寓，儿子的房子也有了着落。镜头最后聚焦在钱塘江边的一片旷野上，老白和李小姐看着空无一人的地铁丰北站，脸上写满憧憬，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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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人批评上海版《爱情神话》其实也有理想化、 红化的缺点，仍然是飘浮在空中的。
但得承认，上海人的确比杭州人更珍重市中心的价值。
“老破小”或老旧的商品房，诚然有缺点，不过市中心的便利本可找补不少。但如今在杭州的房价鄙视链中，却被死死在踩在最底层。
不仅房价低到尘埃，所有地产大V也都给出一致的建议：赶紧抛掉手中老破小，摇号打新。
其实，所谓“老破小”也是城市底蕴的记录者之一。看看台北和东京的市中心，不同年龄建筑物紧凑连绵拼贴与并存，照样能营造出“街角小店的全球化”。
闲人、文人、艺人、雅嬉痞、布波士，城市游牧时代的鸟世代和漂一代，让他们各有空间，接受他们成为大叙事的一部分，或因此解构了原来较狭的大叙事，才能显示一个城市已近伟大。
有了生机勃勃的紧凑街头和公共空间，才有可能出现波德莱尔、本雅明和李欧梵式的步行漫游者，才会有《爱情神话》。
杭州人离开老市中心的脚步，不妨再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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